凌晨三点，城市还没醒透，街边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宋晨曦站在警校宿舍的体重秤上，数字跳到八十六公斤时停了下来。她低头看着镜子里的脸，双颊浮肿，下颌线模糊，曾经清秀的轮廓被一层厚厚的脂肪裹住。她抬手摸了摸耳后，那里有一道因长期佩戴伪装发套磨出的红痕。
她换下睡衣，试了三次才把警服最下面那颗扣子勉强扣上。布料绷得发亮，袖口勒进肉里。她没照镜子，拎起包就往外走。
外面风凉，她裹紧外套，脚步没停。拐过两个路口，夜市边缘的地下酒吧“红炉”已经亮着暗红的灯牌。她推门进去，热浪混着油烟扑面而来，几个男人在角落划拳，笑声粗哑。她径直走向吧台，声音压低：“找‘红椒’。”
酒保打量她一眼，点头示意后屋。不一会儿，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走出来，脖子上挂着条红绳，吊着个辣椒形状的金属挂件。“听说你想进货？”他问。
宋晨曦笑了一下，从包里抽出一叠现金拍在桌上，“先尝点新货。”
男人眯眼打量她片刻，转身倒了一杯暗红色的液体递过来，“叫‘辣椒特饮’，提神，醒脑，还能……让你更敢拼。”
她接过杯子，凑近闻了闻，鼻腔里却什么都没捕捉到。她抿了一口，舌尖像蒙了层纸，没有任何味道。苦？辣？甜？全都消失了。她只能靠喉咙滑动的感觉判断自己咽了下去。
“不错。”她说，把杯子放下，“再来一杯。”
三百米外的一间出租屋里，张宇盯着耳机里的信号波形图，眉头皱成一团。他听见宋晨曦的声音还算平稳，可他知道，她已经连续七个月执行增肥卧底任务，每天摄入超过五千大卡，靠药物抑制代谢。上个月体检报告写着“味觉神经退化”，他劝她收手，她只回了一句：“晚妹的事还没完。”
他手指悬在紧急撤离键上方，迟迟没按下去。现在撤，前功尽弃；不撤，她可能再也分不清毒和水。
酒吧里，宋晨曦又喝下半杯“特饮”。一股灼烧感从喉咙往下蔓延，视线开始晃动，像是隔着一层热水看世界。她用力掐了下大腿，疼，说明意识还在。
“我带样品回去验。”她说，语气轻松，“要是没问题，下次直接谈大单。”
“红椒”盯着她看了几秒，“你一个人走？”
“有人接我。”她笑了笑，“男朋友等在路口。”
她起身离座，脚步稳，但扶墙的手微微发抖。走到洗手间门口，她迅速拉开包，在夹层里按下那个隐蔽按钮——掌心震动两下，是预设的“辣椒熟透”暗号。
耳机那头，张宇猛地站起身。信号断了三秒，再通时只剩下杂音。他抓起外套冲出门，车钥匙在掌心硌出印子。
宋晨曦走出酒吧，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巷口。司机摇下车窗，朝她招手。她刚要迈步，一辆送货车突然横插进来，差点撞上。
车门打开，张宇穿着物流制服跳下来，手里拎着个保温箱。“补送一份赠品！”他大声说，目光扫过宋晨曦的脸——她瞳孔有些散，嘴唇发白。
守在车旁的男人皱眉：“谁让你来的？”
“总部刚通知的，给VIP客户送限量款。”张宇笑着递上箱子，“顺便补瓶水。”
那人接过箱子检查，张宇趁机靠近宋晨曦，飞快拧开她随身带的水瓶盖，将一支透明注射液倒进去，低声说：“喝，别让他们看见。”
她点头，不动声色地拧开瓶盖喝了两口。
“红椒”从酒吧出来，手里拿着两杯新的“特饮”。“既然都到了，一起喝一杯再走？”他盯着张宇，“你是谁？”
“送货的。”张宇把空瓶塞回口袋，“送完就走。”
“不行。”男人冷笑，“规矩你不懂？喝了才能走。”
他把一杯塞进张宇手里，另一杯递给宋晨曦。两人对视一眼，宋晨曦刚要开口，张宇已经仰头灌了下去。
“别！”她伸手去拦，只碰到他手腕。
药效来得比想象快。
十分钟后，宋晨曦坐在车后座，头靠在窗上，呼吸变重。眼前画面开始扭曲：宾客坐满大厅，每个人都戴着辣椒面具，台上站着穿婚纱的自己，裙摆拖在地上，沾满红色粉末。有人在笑，声音遥远，像从井底传来。
她抬起手，指甲狠狠划过掌心，皮破了，血渗出来。她用指腹在伤口上写下“0823”，那是妹妹生日，也是她们约定的求救码。
另一边，张宇靠在副驾驶座上，额头冒汗。他看见自己披着警旗走向她，脚下是燃烧的辣椒田，火苗窜得老高，映红整片天空。他想喊她的名字，可声音卡在喉咙里。他伸手想拉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慢慢变成灰烬。
现实中的车还在往前开，司机察觉异样，回头看了眼后视镜。“喂，你们没事吧？”
没人回答。
张宇忽然动了，他撑着座椅站起来，一把抓住宋晨曦的手腕。她的脉搏跳得极快，皮肤滚烫。他咬牙，用尽力气把她往自己这边拽，“下车。”
“你说什么？”司机猛踩刹车。
张宇推开车门，拖着宋晨曦往外走。她脚步虚浮，几乎全靠他架着。巷子里灯光昏黄，两人踉跄前行，影子拉得很长。
“我在……”他声音沙哑，“带你回去。”
她脑袋倚在他肩上，嘴里喃喃：“0823……记得……0823……”
他没答，只是一步步往前走。路过一家便利店，玻璃映出他们的样子——一个臃肿的女人，一个脸色发青的男人，互相搀扶着，像随时会倒下的废墟。
远处传来巡逻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张宇停下脚步，喘了口气，低头看她。她眼睛半睁，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
他扶正她的帽子，继续往前走。
街角垃圾桶旁，一只流浪猫窜出来，叼走了一个空饮料瓶。瓶子滚动两圈，卡在排水沟口，瓶身标签上印着鲜红的辣椒图案，一角已被雨水泡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