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曦把那张打印纸折好塞进警服内袋时,天刚亮。她站在医院楼梯间门口,手里还攥着从张宇警服里取出的存储卡。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消毒水的味道,但她没停下。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半小时前,技术科的人确认了视频真实性。那段画面里,陈伯站在机房终端前,用硅胶片复制指纹,输入张宇的警号,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而更关键的是,终端屏幕反射出的背景中,有宋晚妹被陷害当天福利院储物柜区的监控角度——两者重合。
她立刻调取了福利院三年前的备份系统。因为设备老旧,数据一度无法读取,直到她想起张宇提过一句:“老式磁带录像机,得用手动倒带。”她找来一台闲置的播放器,一格一格往前推。终于,在一段标记为“误删”的片段里,看到了陈伯的身影。
他穿着灰色工装,右手夹着一个黑色背包,走向更衣柜。镜头拍不到脸,但右肩微斜的姿势和走路节奏,和盗用警号视频里的男人完全一致。三分钟后,宋晚妹的包被人打开,一包白色粉末塞进了夹层。
她把两段视频合成一条时间线,存进加密U盘。赶往法院的路上,她给王姐打了电话。
“我要你在听证会上播放这个。”
王姐的声音有些哑,“我已经准备好了。”
庭审室在三楼,旁听席坐了不少人。媒体记者挤在后排,镜头对准审判席。宋晚妹就业歧视案拖了太久,舆论早就沸反盈天。有人说是她自甘堕落,也有人说她是被逼入绝境。今天是终审,所有人都等着一个结论。
宋晨曦走进去的时候,对方律师正向法官提出延期申请。理由是“新证据需要核实”,语气笃定,像是早有准备。
法官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王姐突然站了起来。
“我不同意延期。”她的声音不大,但整个法庭都安静了,“三年前,他们毁了一个女孩的生活。现在,我想让所有人看看,她是怎么被毁的。”
她说完,没有等回应,径直走到书记员桌前,拿出一台老式投影仪。那是她特意带来的,接了独立电源,绕开了法院的网络系统。她插上U盘,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先是黑了一下,接着缓缓亮起。
第一个镜头是夜市大排档的后厨。宋晚妹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一个男人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包裹,嘴里说着什么。她摇头拒绝,那人冷笑一声走了。时间显示是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画面跳转。深夜的饭馆更衣室,灯光昏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闪了进来。他直奔最角落的柜子,动作极快地从口袋掏出一个小袋子,塞进宋晚妹的背包侧袋。转身时,胸前一抹红色一闪而过——一枚辣椒形状的金属胸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最后的画面是第二天早上。人事主管翻查背包,脸色骤变,随即拨通了报警电话。
全场死寂。
镜头定格在那枚胸针上。红得刺眼,像一道撕开黑夜的裂口。
法官盯着屏幕,久久没说话。旁听席上有低声议论,记者们开始疯狂记录。对方律师脸色发白,猛地站起来:“这段视频来源不明!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王姐没看他,只对着法官说:“我知道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可如果正规渠道能让我们说出真相,我又何必站在这儿?”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不是为了谁求情。我只是想问一句——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偏偏是她?一个戒了毒、重新工作的女孩,为什么会一次次被推回泥里?”
没人回答。
宋晨曦坐在后排,手指紧紧扣住膝盖。她看着视频最后一帧,陈伯转身离去的背影。右肩微斜,步伐短促,和她在警校见过无数次的样子一模一样。那个每天默默打扫走廊、从不抬头看人的清洁工,原来一直藏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她起身走出法庭,手机震动起来。是警校安保组的回复:陈伯今早未打卡,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凌晨四点十八分,从东侧安全通道离开。
她立刻拨通专案组电话,申请立案侦查,并提交了面部增强比对结果。技术员回传的照片上,陈伯的脸被逐层还原,五官清晰可见。系统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
挂掉电话后,她站在法院外的台阶上,风吹起她的警服袖口,露出内侧绣着的那个“曦”字。这是张宇亲手缝的,说是护身符。她一直没拆。
远处传来警笛声。第一批巡警已经出发,封锁城西分局周边路口。她知道这还不够。陈伯能在警系统里潜伏这么多年,一定还有退路。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U盘,又摸了摸胸口的存储卡。证据链已经闭合,但真正的清算才刚开始。
转身时,她看见王姐被记者团团围住。老人站在阳光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人群安静了一瞬。
宋晨曦没听清那句话。她迈步走下台阶,朝着警局方向走去。
她的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规律的响声。拐过街角时,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车身上贴着市政维修队的标识。驾驶座上的工人戴着帽子,低头抽烟。
她脚步没停,手伸进衣袋,握紧了那枚从视频截图打印出来的胸针图像。
风吹起了纸的一角,露出下面半行字:SY-2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