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许多。宋晨光把车停在戒毒所门口,没熄火,也没立刻下车。她盯着那扇铁门看了几秒,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推门下车时,风卷着湿气扑在脸上。保安隔着玻璃窗朝她摆手,说今天不接待探视。她没争辩,只报了名字和关系,递上身份证,说来送件衣服。
护士接过登记本翻了翻,抬头看她:“宋晚妹现在在封闭治疗区,不能见人。”
“我知道规矩。”宋晨光声音平稳,“但我带了她换洗的毛衣,能不能帮我放她床头?”
护士犹豫了一下,点头,转身往里走。宋晨光跟在后面,脚步放得很轻。走廊灯光白得发冷,墙皮有些地方剥落,露出灰黑的水泥。她没多看,只留意着两边病房的门牌号。
到了房间门口,护士示意她停下。宋晨光从包里取出毛衣,递给对方。就在交接的一瞬,她眼角扫过床头柜——抽屉没关严,露出一角彩色纸片。
她装作整理包带,多停了几秒。“她最近状态怎么样?”她问。
“还行。”护士语气平淡,“按时吃药,没闹。”
“她以前总爱画画,我给她带了本子,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画点什么。”
“得医生批准。”护士说完,转身离开。
宋晨光站在原地,等脚步声远了,才慢慢靠近门框,往里看了一眼。床是空的,被子叠得整齐,像是没人住过。她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抽屉缝隙里的纸片更明显了些。
她退回走廊,在饮水机前站定,假装接水,实则盯着护士站的方向。值班的护士正低头写记录,另一个在打电话,没人注意这边。
她快步走回去,拉开抽屉。里面只有半瓶水和一包纸巾。她伸手往深处摸,指尖碰到一点硬边。她小心地抠出来,是一张撕坏的明信片,只剩三分之二。
图案是个海边小镇,阳光灿烂。背面有字,暗红色,像干掉的颜料,写着:“4月20日,老地方见”。
她认得这明信片。是小杰去年寄来的,宋晚妹一直贴在墙上。她记得那天妹妹还笑着说,等戒完毒就去那儿打工,重新开始。
可现在,这张卡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撕碎了,藏在抽屉角落?
她把碎片塞进袖口,回到护士站,问昨晚有没有医生查房。护士头也不抬:“正常巡查都有记录。”
“我能看看监控吗?”
“家属不能调监控,要申请。”
“那你们自己能看吗?我妹妹这几天是不是真的在这儿?”
护士终于抬头,眼神有点躲闪:“她在接受治疗,流程保密。”
宋晨光没再追问。她道了谢,转身往外走。走到大厅,她故意把手机掉在地上,弯腰捡的时候,迅速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护士站方向。
屏幕上,监控画面正在回放。时间显示凌晨三点。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病房区,背影瘦高,走路很稳。镜头转到侧面,那人侧脸一闪而过——左耳垂上有颗红痣。
她心跳快了一拍,但没表现出来。收起手机,她走出大门,上了车。
车子启动后,她靠在座椅上喘了口气,才把明信片残片拿出来仔细看。那行字墨色不匀,像是用棉签蘸着染料写的,边缘有些晕开。她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铁锈味,但不是血。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相册。里面有张旧照片——宋晚妹刚进戒毒所那天,站在院子里,手里举着这张明信片,笑得很轻松。那时她手腕上还戴着那块星空手表。
现在,手表出现在饭馆的监控里,明信片却出现在空病房中。
她拨了宋晨曦的电话,还是关机。
她把车开到路边停下,从护士那里拿回的密封袋放在副驾。她拆开封口,把毛衣拿出来抖了抖。重量不对,袖口沉了一下。
她伸手进去,在内衬夹层里摸到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是张泛黄的收据,印着警校财务章,金额、日期都清楚。下面是签名,写着“宋晨曦”。
笔迹不像。
她把纸铺在膝盖上,用手机调出宋晨曦以前填表的签名对比。真迹的“曦”字最后一笔是短挑,干净利落。这张上的末笔拖得很长,像是刻意模仿却控制不好力度。
这是假的。
有人想让宋晨曦看到这张收据,逼她出面。时间、地点、方式,全都在引她们往某个地方走。
而“老地方”,会是哪儿?
她闭眼回想。三年前,宋晚妹最后一次复吸,是在城南一家废弃汽修厂。阿辉在那里有个窝点。后来警方清查,人跑了,厂子烧了一半。
她睁开眼,发动车子。
路过饭馆后巷时,她习惯性地减速。垃圾桶旁边有个油桶倒在地上,被人踩扁了,沾满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停下车,走过去踢了踢。
桶身锈得很厉害,但开口处有新刮痕,像是最近才被撬动过。她把它拎起来,带回厨房,放在角落。
她坐在饭馆最里面的桌边,把明信片碎片和收据摊在桌上。窗外雨停了,风吹着招牌晃了一下。
她盯着那行暗红的字,忽然意识到——如果宋晚妹根本没醒过来,那这张明信片是谁放的?如果是阿辉的人伪造现场,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除非,这不是为了骗她。
是为了让她找到线索。
她拿起油桶,翻过来,用手电照内壁。锈层很厚,但中间有一圈凹下去的地方,像是刻了什么。她用指甲刮了刮,铁屑掉落,底下露出几个模糊的划痕。
她正要凑近看,手机响了。
是李阳。
“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妹妹的朋友。”
她猛地站起来,油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