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灯坏了,她没再往上走。纸条上的辣椒图案像一根刺扎进眼里,那行字更是冷得发僵——“你妹妹活得够久。”
她把纸条塞进衣兜,转身就往楼下跑。鞋跟敲在水泥台阶上,声音不大,但她不敢停。刚出单元门,一辆出租车正巧拐进小区,她立刻抬手拦下。
“去市立三院。”
司机应了一声,车子启动时她才掏出手机,回拨了大姐的电话。接通后只说了一句:“别查监控了,我马上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是轻轻的一声“好”。
她靠在后座,闭上眼。张宇还在医院躺着,输液管里被下了东西的事还没查清,现在又有人盯上了她家的人。休养令?她撕了它。这世上哪有平安的退路,只有往前冲的命。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医院住院部七楼走廊尽头。值班护士看到她吃了一惊:“你怎么又来了?”
“替班。”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旧工作证,“我哥今天状态不太稳,家属轮不过来。”
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放行。她知道这位女警前些日子刚立了功,也听说她对象还在昏迷。
宋晨曦走进病房,反手关上门。屋里很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张宇躺在那里,脸色比床单还白,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她走到床边,从包里取出一个深蓝色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崭新的警徽。编号和原来一样,但材质换了,更轻,边缘打磨得圆润了些。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归来。
这是她昨天跑遍警校后勤处才拿到的。原来的那一枚,在抓捕行动中掉进了排水沟,再没找回来。可她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警徽不在身上,也在心里。”
现在,她要把这个心重新点亮。
她掀开被角,把警徽轻轻放进他掌心。他的手指松软无力,她便一点点帮他合拢,让金属贴紧皮肤。然后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说警徽是责任,不是荣誉。那你得自己拿住它。”
停顿片刻,她声音更低了些:“我们还没抓到那个戴胸针的人。你不醒来,以后谁替我挡针管?”
话音落,屋里只剩仪器声。
她拉过椅子坐下,盯着监护仪屏幕。数字跳动着,血氧值94,血压偏低,脑电波平缓。医生说过,这种神经抑制剂会麻痹中枢系统,能醒过来的概率不到两成。
她不信命。
十一点四十七分,护士推门进来提醒探视时间已超。她没动。
“就一会儿。”她说,“他快醒了。”
护士看了眼仪器,摇头退出去。
十二点零三分,另一名夜班巡查经过,敲了敲门框:“同志,真不能待了,影响病人休息。”
她抬头,眼神不躲也不求,只是平静:“他不是病人,是警察。我在等他归队。”
那人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十二点十九分,屋里的空气仿佛凝住了。她忽然察觉到一丝变化——张宇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猛地坐直。
紧接着,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清晰的长鸣。原本缓慢杂乱的节律突然变得整齐有力,血氧数值开始上升,脑波曲线出现明显的波动峰。
她死死盯住屏幕,手不由自主抓住床沿。
几秒后,他的睫毛颤了颤。
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终于聚焦在她脸上。嘴唇干裂,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字:
“……任务?”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却硬生生压了回去。嘴角扬起,声音稳得不像自己:“任务完成了。你现在唯一的工作,是活下来。”
他眨了眨眼,似乎想抬手,却发现手里攥着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是警徽。
他没说话,只是用力握紧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又检查输液瓶,确认今天的药已经换过。一切安全。
“睡了一觉,错过了不少事。”她轻声说,“饭馆炸了灯笼,大姐直播抓人,网友全城搜清洁车。阿辉的窝被端了,三吨毒粉当场缴获。”
他听着,眼神慢慢有了神采。
“还有,”她顿了顿,“他们发现了一个叫‘辣椒计划’的东西。编号从0821到1076,全是戒毒成功的年轻人。你是第几个被盯上的,还不知道。”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胸针……是谁?”
“还没抓到。”她说,“但一定会找到。”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第一声脆响。
“噼啪!”
像是什么东西炸开,却不刺耳,反而带着一种欢快的节奏。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响起,由近及远,四面八方都亮了起来。
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夜空下,无数红光在闪烁。不是烟花,也不是普通灯笼,而是一串串挂在家门口、阳台边、街角电线杆上的辣椒灯笼。有些是纸糊的,有些是布缝的,形状各异,却都亮着暖光。
更特别的是那些“炮声”——人们点燃了特制的小爆竹,外壳掺了干辣椒粉,炸起来只冒红光,不伤人,空气中飘来一股熟悉的辛辣味。
她笑了。
回头看他:“认得吗?这味道。”
他望着窗外的光点,嘴唇微微动了动:“警校……操场边上,那片野辣椒田。”
“嗯。”她点头,“风吹过来的时候,辣得人睁不开眼,可我们都爱往那儿跑。”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警徽,慢慢抬起手臂,将它举到胸前。动作很慢,但坚定。
她走过去,帮他把警徽别在病号服上。位置端正,没有歪斜。
楼下传来笑声和喊声。有人在喊:“宋警官,挺住啊!”
还有人举着手机拍照,高声说:“直播间的人都看着呢,张警官醒了!”
她没阻止。这一刻,不需要隐藏。
病房门又被推开一条缝,护士探头进来,小声说:“你们……小心点,保安说外面人有点多。”
她点头表示明白,却没有关门。
远处又有几串“辣炮”被点燃,红光一闪一闪,像星星落在人间。
张宇忽然开口:“护身符……是谁做的?”
她一怔:“你说晚妹缝的那个?”
“她留下的东西,”他声音仍弱,但清楚,“不止是信物。我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芯片频段和倒计时同步。那个护身符,可能是信号触发器。”
她皱眉:“你是说,它不只是纪念品?”
“不是。”他说,“它是钥匙。”
她正要追问,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大姐发来的消息:【看到了吗?全城都在挂灯笼。】
她没回,而是盯着窗外最后一波亮起的红光。
有一盏灯笼特别亮,挂在对面居民楼顶,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鸟。
风一吹,它轻轻晃动,光影洒在病房地板上,正好落在张宇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