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曦把最后一箱配件搬上流水线，工装袖口蹭过铁架，裂开的指尖又渗出血来。她没停，用牙齿咬住创可贴一头，单手缠上伤口。车间广播响了三声，通知下午两点在三号会议室召开项目启动会。她低头看表，还剩四十分钟，足够她换好工装、去洗手间冲洗手上的油污。
主管在会场门口点名，念完一串名字后停顿了几秒，才补了一句：“宋晨曦，补位进项目组，负责产线数据初筛。”她没应声，只点头进了门。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个技术员和班组长，多数人她不认识。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翻资料。她坐在靠后的位置，把笔记本打开，写下会议标题和时间。
工程师开始讲项目目标：优化新产线的组装流程，压缩交付周期。他提到“节拍匹配”“良率追踪”“工位平衡率”时，语速没变，也没解释。宋晨曦笔尖顿了几次，还是记下了那些词，连着拼音一起写，怕回头认不出。她旁边的技术员在表格上划了几道线，标注“瓶颈工位”，她悄悄瞄了一眼，没敢问。
会议结束，她留在原位，翻看笔记。那些术语像一排排钉子，扎在纸上，也扎在她心里。她想起前些天在图书馆翻到的一本《基础工业管理》，里面有个章节讲“生产效率评估”，当时只觉得枯燥，现在却觉得每一行都像在等她去读懂。她合上本子，去车间办公室找主管。
“我想知道，项目组有没有可以参考的技术手册？”她问。
主管正整理文件，抬头看了她一眼：“补位进来，不是打杂的？”
“我知道职责是数据初筛，但看不懂术语，筛不准。”她说，“我想尽快补上。”
主管沉默几秒，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翻旧的《装配线操作指南》，封皮磨损，页角卷曲。“先看这个，别影响本职工作。”
她接过书，道了谢，没再说话。下午的流水线任务照常进行，她一边操作一边在心里默念刚记下的词：“节拍，是单位时间出多少件货；良率，是合格品占总数的比例。”她把定义写在手套内侧，每完成一单就看一眼。
下班铃响后，她没走。车间空了，她坐在质检台前，翻开手册。第一页写着“产线节拍计算公式”，她盯着看了五分钟，没看懂。她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新建一个文档，标题是“术语对照”。第一条写：“节拍=每小时出多少件货”。第二条：“良率=合格数÷总数×100%”。她一条条往下翻，遇到不懂的就记下来，标红。
宿舍楼七点准时断电限流，走廊灯灭了，屋内只剩手机屏幕的光。她靠在床头，舍友翻了个身，嘟囔：“别看了，明早还要打卡。”她没回应，默默披上外套，拿着书和手机走出房间。
走廊尽头有盏应急灯，光线微弱，照在手册上只剩轮廓。她蹲下，把手机放地上，屏幕朝上，借着反光看书。一页讲“工位平衡率”，配了张图表，横轴是工位编号，纵轴是作业时间。她盯着看了很久，终于明白：这条线越平，产线越稳。她翻到空白页，在上面写：“平衡率低=有的工位忙死，有的闲死。”
她合上书，打开手机备忘录，在“明日计划”里写下第一条：“找技术员问良率怎么算具体数。”第二条：“查昨天B线的报废记录，对照手册里的标准。”第三条：“把术语表打印出来，贴在工位。”
她抬头看表，九点四十七分。明天早班六点开工，她得睡了。但她没动，又翻回手册第一页，盯着标题看了几秒，然后在空白处写下一句话：“我不比他们笨，只是没机会早点学。”
她合上书，站起身，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工装裤兜。走廊灯忽闪了一下，她脚步没停，穿过昏暗的通道，走向宿舍楼梯口。
楼梯转角处，一张告示贴在墙上，边角翘起，印着“新产线项目组成员名单及职责”。她的名字在最后一行，字体比别人小一圈。她看了一眼，没停顿，抬脚踏上台阶。
第二级台阶上有一道裂痕，像被重物砸过。她踩上去，鞋底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的脚步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