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后，宋晚妹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柜上。她没再看第二眼，可耳朵里还响着阿辉最后那句话：“明天带你去看房，别迟到。”她躺下时闭着眼，却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过着那几个字。她知道这不该是真的——哪有男人刚认识几天就许诺房子、说要她搬进去的？可她又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他是真的呢？
天刚亮，她就醒了。没开灯，坐在床沿摸出手机，解锁，点进聊天记录，从头翻到尾。那些话还在：你说你想过好日子，我就给你过；你穿这身制服不好看，以后不用穿了；你姐姐管你太多，她们不懂你。她一条条看着，手指滑得越来越慢，像在确认什么。最后停在昨晚那句：“明天带你去看房。”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点了编辑，把备注名从“阿辉”改成“他”。
出门前她化了妆，比平时浓。眼线拉得长，口红是新买的正红色，衣服也挑了最显瘦的那件。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擦掉口红重新涂了一遍。镜子里的人不像大排档服务员了，像电视剧里那种住在高楼里的女人。她想，如果大姐看见她这样，一定会说太过了。可阿辉说她特别，就该特别地活着。
阿辉来接她时开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他下车给她开门，穿的是昨天那件皮夹克，手腕上戴着她没见过的表。他笑了笑，说：“等很久了？”她摇头，坐进车里。车内有股淡淡的香味，不是烟味，也不是汗味，她说不上来，但觉得贵。
车开得不快，穿过几条街，拐进一个封闭的小区。门口有保安，阿辉摇下车窗说了句什么，栏杆就抬了起来。小区里树很多，路很宽，楼是那种高层，外墙是浅色的。车子停在一栋楼下，阿辉说：“就是这栋，三十二楼，朝南。”
电梯直达三十二楼，门开后是一条安静的走廊。阿辉掏出钥匙开门，推她进去。屋子空着，但很干净，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客厅朝南，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轮廓。她走到窗前，手贴在玻璃上，楼下车辆小得像玩具。阿辉站她身后，声音低下来：“月底就能搬进来，家具我来置办，你什么都不用管。以后你也不用去上班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没说话，手指在玻璃上划了一下。屋子里很安静，静得她能听见自己呼吸。她忽然想，如果晨曦看见这房子，会不会觉得她疯了？可阿辉说的没错，她们从没问过她想要什么。大姐整天忙着饭馆，二姐在工厂拼死拼活，谁在乎她累不累？谁问过她喜不喜欢穿那身油腻的服务员衣服？
阿辉带她看了一圈，主卧带卫生间，厨房是开放式的，还有个书房。他指着书房说：“以后你可以在家学点东西，或者做点手工，我都支持。”她点点头，没说话，可心里已经开始想，这屋子要怎么布置。她想买一盏水晶灯，挂在客厅中央。
看完房，阿辉说去江边走走。车停在江边停车场，两人沿着步道走。傍晚风大，吹得她头发乱飞。阿辉脱下夹克披在她肩上，说：“我以前也什么都没有，睡过桥洞，抢过饭盒。可我一直相信，只要够狠，就能翻身。”他顿了顿，“可遇见你之后，我不想再狠了。我想安定下来，只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抬头看他，路灯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她忽然觉得他不像个骗子。他说话时眼神没躲，手一直搭在她肩上，语气也不像在演。她说：“你……为什么是我？”
阿辉停下脚步，看着她：“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没把我当工具的人。别人接近我，要么想赚钱，要么想借势。可你不一样，你就是你。”他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发，“你懂我。”
她眼眶忽然热了一下。她不懂什么命运，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被需要了。不是被家人需要去省钱、去听话，而是被一个人真心想要。她低下头，听见自己说：“我……我不想再回大排档了。”
“不会了。”阿辉握紧她的手，“从今往后，你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回程路上，她手机响了。是大姐打来的。她看了一眼，没接。阿辉瞥了眼她的手机，说：“是不是你姐？”
她点头。
“接吧，别让她担心。”阿辉语气平和，“但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在靠她们活着，是你自己在走。”
她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晚妹？”宋晨光的声音传来，“你真辞职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嗯……我……我有新安排了。”
“什么安排？你跟谁在一起？”宋晨光的声音急了，“你说话不清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没出事。”她声音低下去，“我……有人照顾我了，不用你们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阿辉伸过手，接过手机。他对着电话说：“晨光姐，我是阿辉。晚妹以后由我来照顾，你们放心。”他语气很稳，没有挑衅，也没有敷衍，“她会过得很好。”
说完，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她。
她看着手机，没说话。阿辉说：“别觉得愧疚。她们是为你好，可她们的好，不是你要的。”
她点点头，可心里还是空了一下。她想起大姐每次给她带回来的剩菜，想起二姐省下饭钱给她买生日礼物。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现在要的，是窗明几净的房子，是有人对她说“你特别”。
回到家，她没开灯，坐在床边。镜子里的人还在，妆没花，衣服整齐。她盯着自己看了很久，忽然轻声说：“你是特别的。”她说了一遍，又一遍，像在练习。然后她打开手机备忘录，翻到“待办事项”。
第一条：“月底还大姐三百块”——她点了删除。
第二条：“晨曦生日买礼物”——删除。
第三条：“交下季度房租”——她停顿了一下，也删了。阿辉说房租不用她管了。
光标闪着，她新建一条，打字：“新生活，从明天开始。”
她按下回车，锁屏，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然后她起身，走到镜子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睫毛膏，有点晕，可她没擦。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动了动，又说了一遍：“你是特别的。”
窗外，一辆车驶过，车灯扫过墙面，照亮了她半边脸。她没动，仍看着镜子。然后她转身，拉开床头柜抽屉，把身份证、银行卡、工作证全拿出来，堆在桌上。她盯着那堆东西看了很久，最后拿起工作证，指尖在“大排档服务员”那行字上蹭了蹭。
她把它塞进了抽屉最里面，盖上杂物，合上抽屉。
站起身时，她看见桌角还剩半包烟，是阿辉上次落下的。她拿起来，捏了一根，点上。烟味呛了一下，她咳了两声，可没掐灭。她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把烟伸出去，看着火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楼下传来笑声，是几个年轻人走过。她低头看下去，其中一个女孩穿着亮片裙，高跟鞋敲着地。她忽然觉得，那女孩像极了她想象中的自己。
她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散开，模糊了玻璃上的倒影。
她正要低头，手机又响了。
她没回头，也没动。
屏幕亮着，来电显示是“晨曦”。
铃声持续响着，一声，又一声。
她抬起手，把烟按灭在窗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