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光把录音笔放进外套内袋时，指尖碰到了手机屏幕。她没看，只是将它调成静音，塞进裤兜。风吹得站台铁皮棚发出轻微响动，公交车还没来，她低头看了眼手表，九点十七分。
她记得昨天离开陈师傅家时，那人站在门口送她，笑容堆在脸上，可眼神一直往楼道深处瞟。那不是送客的眼神，是等着什么人出现。
车来了，她上车，在后排坐下。窗外街景缓缓移动，她闭了闭眼，脑子里回放昨天那段录音——说到“本地商会”时，陈师傅声音抖了一下，像被踩住喉咙的鸟。
城郊的老居民区比昨日更显冷清。晾衣绳上的衣服少了两件，三单元二楼的窗户关着，窗帘拉了一半。她走上楼梯，脚步放轻，耳朵留意着楼上传来的动静。
敲门。
门开了条缝，链子挂着，还是那张脸。但这次，他没笑。
“你怎么又来了？”
“我说过，资质材料今天必须给。”
“我不是说了这两天就……”
“现在就要。”她往前半步，手搭在门框上，“您要是拿不出来，我只能去市场监管局查备案信息了。”
男人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忽然，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厨房方向冲出来，一把将他拽进门缝里。门“砰”地关上。
宋晨光后退两步，靠在对面墙上。她没跑，也没喊，只是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门缝录像。镜头里，屋内人影晃动，至少三个。
不到两分钟，门猛地拉开。三个穿深蓝工装、臂戴红袖标的男子站成一排，中间那人手里拿着一张纸。
“接到群众举报，此处涉嫌非法仓储和无证经营。”他扬了扬手里的单子，“我们是街区联合巡查组，要对你进行现场核查，请立即配合撤离。”
宋晨光没动：“哪个部门授权你们执法？请出示证件。”
“证件不对外公示。”左边那人逼近一步，“你不是这户业主，无权滞留。”
“我是来谈供货合同的，有正当理由进入。”
“合同？”右边的人冷笑，“我们刚查过，这户人家没有食品经营许可，所有交易都属违法。你再不走，连你一起处理。”
话音未落，那人伸手就来抓她胳膊。宋晨光侧身躲开，顺势退到墙角，手摸进外套口袋，拇指在手机快捷键上轻轻一按。
定位发出去了。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中间那个抬手打了个手势。左边那人直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文件袋，举起来说：“这些东西我们要带回调查。”
“那是我的租赁合同。”她声音提高，“你们没有权力没收私人文件！”
“妨碍公务调查，后果自负。”右边那人堵住房门，朝她逼近，“最后警告，马上离开。”
屋里的陈师傅缩在餐桌旁，头低着，手指抠着桌沿。宋晨光盯着他：“你明明知道我新店的事是从哪来的消息，为什么不敢说？”
没人回答。
她握紧手机，大声道：“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要是敢动我一下，就是限制人身自由！视频全程在录！”
“录？”中间那人嗤笑一声，突然伸手要抢她手机。她猛地往后一缩，背抵墙壁，手臂收紧护住设备。对方扑了个空，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她手腕往上提。
疼痛从关节传来，但她咬牙撑住，另一只手仍牢牢攥着手机。
就在这时，楼道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猛地撞开。
李阳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饭馆伙计。他身材高大，肩宽背厚，往那儿一站，像堵住了整个门框。他扫了一圈屋内，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场：“谁让你们进来的？谁给你们的权，动我老板？”
三人愣住，松开了手。
宋晨光抽回手腕，迅速退到李阳身边。她的呼吸有点乱，但语气稳：“他们说是‘街区联合巡查组’，可拿不出任何证件，还抢我合同。”
李阳冷笑：“巡查组？穿工装就能冒充执法人员？我们已经在拍视频，公安马上就到。你们要是真有身份，现在就可以报名字、单位、编号。”
没人开口。
其中一个看向陈师傅，眼神示意什么。陈师傅摇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们和‘本地商会协调组’是一伙的吧？”宋晨光突然问，“一样的套路，先拦店，再吓人。你以为换个名头我就认不出来了？”
中间那人皱眉：“别胡扯，我们跟什么商会没关系。”
“没关系？”她掏出手机，点开录音，“那你听听这个——‘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这是你们老大亲口说的。可就在十分钟前，他还怕得连营业执照都不敢拿出来。”
音频播放完，屋里一片死寂。
李阳往前一步：“现在，要么你们自己走，要么等警察来带你们走。选一个。”
三人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人开口，声音低沉：“你们查得太深了。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
“我只想安安分分开家小店。”宋晨光盯着他们，“是你们一次次挡我的路。真把我惹急了，我不怕掀到底。”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警笛声。
三人脸色变了。中间那个狠狠瞪了陈师傅一眼，转身就往门口挤。另两人紧随其后，临出门时，丢下一句：“这店你开不成。”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屋里安静下来。
陈师傅瘫坐在椅子上，额头全是汗，手抖得握不住茶杯。水洒了一桌。
李阳回头看了眼宋晨光：“你还好吗？”
“没事。”她活动了下手腕，低头检查手机，视频还在录着，电量充足。
“这些人明显是冲你来的。”李阳低声说，“但他们怕的不是你，是你说出背后的东西。”
宋晨光走到桌前，把文件袋从地上捡起来。合同还在，只是边角皱了。她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签名处。
然后她抬头，看着陈师傅：“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供货渠道了。”
陈师傅抬起头，眼神躲闪：“我……我真的只是个小供应商……”
“那你解释一下，”她打断，“为什么‘本地商会’的人会找上你？是谁让你联系我的？报价为什么低得反常？这些事，你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在盯你……”他声音发颤，“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我只是照吩咐办事……”
“谁吩咐的？”
“我不能说……他们会找上我家人……”
“那你现在不说，等他们把你供出去的时候，你还有机会吗？”她往前一步，“我已经被拦了两次，一次在店门口，一次在这里。下次呢？是不是该轮到我妹妹上班的路上，或是我侄女放学的校门口？”
陈师傅猛地抬头，眼里有了惊恐：“他们不会……不至于……”
“你觉得呢？”她声音不高，“你看看刚才那三个人，他们敢破门而入，敢抢东西，敢威胁我。这种人，会在乎底线吗？”
屋外风刮得更猛了，窗框嗡嗡作响。
李阳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目光扫视楼道。两名伙计守在楼梯拐角，一人手里还拿着修冰箱用的扳手。
宋晨光没再逼问，只是把合同轻轻放在桌上，拿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
“你说你是被迫的。”她写下第一行字，“那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主动说出来，我帮你联系警方保护。不说，等他们把你扔出来当替罪羊，你就真的什么都保不住了。”
陈师傅的手指抠进膝盖，肩膀微微发抖。
她合上本子，盯着他：“你还有几分钟时间考虑。警察来了以后，我就不再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