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对望，昭帝看着蒋妃毫无波澜的明眸，不由默然。
蒋妃坦荡得很，就像是面对自己十年前做过的蠢事一般。也不能说蠢，这后宫里的人多少都爱慕过这位年轻的帝王。
她虽出自将门，不如普通女子那般心思细腻，却也有过儿女心思，情到浓时，也觉得就像舞阳长公主说的，能亲手给心上人做里衣是甜蜜又幸福的事。
不过那已经是往事了，而她也早就明白高坐明堂的帝王心中没有那么多情意，只有这江山罢了。
“朕知道了，你回宫吧。”昭帝没有再问，挥手让人回毓秀宫了。
贺皇后一直看着，眸子有些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朕听说世昌从宫外给你带了新鲜玩意儿？已经着太医验过了吧，味道可好？”昭帝回过头见皇后在发愣，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却出了这么多事，难免有安抚她的心思，便玩笑着提起了二皇子从宫外带进来的酱香牛舌。
贺皇后回过神，面上也带了几分笑，“二皇子有心，在宫外吃到的酱香牛舌，觉得好吃还特地带回宫孝敬臣妾。”
昭帝不以为意，“你是嫡母，他孝敬你也是应该的。”
凝香站在后面恨不能向陛下翻个大大的白眼，娘娘膝下无子，任多大度的女人也不会真心喜欢别的女人给自己丈夫生的孩子好吗。
“状元楼的想必味道不错，东西呢，端上来给朕瞧瞧。”昭帝颇有兴致。
状元楼在京城是招牌老店，不管味道还是价格都是顶尖的，不管哪家请客，只要说是在状元楼摆宴，都极有面子。
贺皇后未嫁时也常差人去状元楼买吃食，入宫后便没再吃过了，听昭帝感兴趣，便让凝香去端。
凝香伺候皇后多年，性子活泼但是行事周到，不多时不仅奉上了一碟子酱香牛舌，还让坤宁宫的小厨房准备好了几碟子帝后爱吃的菜和点心。
酱香牛舌在皇宫御厨所做的菜的映衬下显得并不突出，昭帝看着那牛舌半晌，对皇后笑道：“听说这么一碟子，价格高昂，咱们今日也尝尝鲜，看味道如何。”
这碟子酱香牛舌经过了内务府的太监以及太医院的太医多重检测，定然是无毒才能奉到二人面前。所以贺皇后也没有拦着昭帝，连忙亲手给他布菜，含笑道：“那陛下就赏鉴一番，若是觉得味道不行，来日去拆了状元楼的招牌便是。”
昭帝吃了一块，入口鲜香，咸淡适宜，口感筋道，确实比宫中御厨所做要爽口得多，“朕吃了这个，倒是想喝酒了。”
贺皇后闻言笑意更深，“酱香牛舌本就是下酒菜，陛下吃了一口便想佐酒，看来状元楼的招牌是拆不了了。”
说着又吩咐凝香温酒来。
凝香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帝后二人坐在殿内品酒吃菜，酒意上头时聊起小时候的事，出奇的融洽。
凝香满心雀跃，陛下如此开怀，今日又会留宿在坤宁宫，也许坤宁宫不久后也会迎来小主子吧。
月上中天，帝后有了倦意，在殿外台阶上坐着捧脸等候的凝香连忙跳起来吩咐宫里的太监宫女进去伺候梳洗。
贺皇后面色坨红，扶着凝香的手想了一会儿，小声吩咐道：“陛下十分喜爱那道酱香牛舌，还有几块没吃完，吩咐他们别扔，我有空琢磨一下做法。”
然后才进内殿梳洗。
是夜陛下叫了两次水。
不止凝香，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们也跟着喜形于色，帝后感情和睦，想来来年宫里就能添小皇子了。
翌日昭帝去早朝，还特地吩咐坤宁宫的宫女莫要扰皇后休息，让她好生睡。
贺皇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反正也迟了，贺皇后干脆便不急了，靠坐在床头发愣。
“娘娘，您醒了，要奴婢伺候您梳洗吗？”凝香挑帘进来见她坐着，不由捂嘴偷笑。
贺皇后哪里不知道她笑什么，伸出纤纤手指点了点她，笑骂道：“你个促狭鬼，还敢笑话本宫。”
凝香连忙摇头，“奴婢可不是笑话娘娘，是为娘娘高兴。”
高兴吗？
贺皇后扪心自问，她确实是高兴的。
她自小便叫陛下表哥，家中常透露出她日后会成为皇后的用意，久而久之，她在心中早就将表哥当成了夫君。后来她的确进了宫，成了皇后，但是表哥待她却不像幼时那般了。
而宫里有太多美貌的女子，哪怕她是皇后，哪怕她出自贺家，也阻止不了这些美貌女子获宠。而且她能感觉到表哥渐渐在防着贺家，也防着她。
这个认知比表哥宠幸那些宫妃更让她伤心，索性她便病倒了，避居坤宁宫，顺理成章将六宫事都扔了出去。
但是从前段时间开始，表哥待她又真心了许多。认真想想，应该是从二哥求见她她却避开不见开始。
或许是表哥发现了她并不想当贺家的探子，所以对她又有了几分情意。
“娘娘？”凝香唤了几声没得到回应，不由拿手在皇后眼前晃了晃，嬉笑道：“您在想什么呢，奴婢唤您好几声了。”
皇后惯她得很，并不怪罪她无礼，想了想，问道：“昨日让你留着的酱香牛舌，可曾留下了？”
“留着呢，您今日就要试着做吗？”凝香瞪大双眼，“娘娘，不是奴婢打击您，那可是状元楼大厨的手艺，您想照着味道做出来恐怕不容易啊。”
皇后嘴角一勾，似乎想笑，却又放弃了，她深深看着凝香，对这个心腹丫鬟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在凝香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凝香面上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惊恐了，“娘娘……您会不会想多了？”
贺皇后抿直嘴角，“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但是昨夜情到深处，她脑中忽然闪过蒋妃那对毫无波澜的明眸，但她明明记得以前蒋妃不是那样的。
陛下宠爱蒋妃时，蒋妃看着她的眸子都带着光亮，似乎一颗心满满当当，都只能放下陛下。但是蒋妃荣宠最盛时，蒋家坍塌了。
她也再没见过眼里有光的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