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季承冰分不清这是在哪里，塔瓦小镇还是青原高中，
他也看不清手里的人是谁，陌生的塔瓦工地厨师家女儿，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南楠。
阿男的清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她垂下脑袋，脚踩的树枝也松了一下，季承冰感觉到手被重重扥了一把。
趴在地上太久，季承冰的体力也支撑不住了，他不敢想象，如果阿男的脚真的离开了树杈的支撑，两个人会遭遇什么。
季承冰循着阿男身侧往下瞅了一眼，崖底升腾起一团黑色的雾气，恶狠狠的飘了上来，跃跃欲试要把阿男和她脚下这棵孤独的树吞掉，进而把不自量力的季承冰也吞掉。
“阿男，现在不能睡觉， ”
季承冰攥了攥她的手，扯着她的胳膊往前送了送，让她稳稳踩在树杈上，引导她说话：
“跟冰哥说说，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阿男手背粗糙的手感再次划在了季承冰心上，这触感就像他第一次摸到于楠的手一样，粗糙，干涩，惹得他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做饭。”阿男重新抬起头来，羞涩的用浓浓的家乡话回答。
对这个从小被父母困在工地，围着厨房长大的女孩来说，她的生活全是围着锅台转的，她懂得的一切都是与厨房有关的。
“喜欢做饭很好呀，我跟你说的那个姐姐，她也很爱做饭，还会做蛋糕。等冰哥带你去找她，让她给我们做蛋糕好不好？”
季承冰请强忍着膝盖的疼痛，死死攥住阿男瘦弱的手臂，晃了又晃吸引阿男的注意力。
这次阿男微微抬了抬头，接着把头抵在手臂上，像是疲倦极了的小猫，轻轻缩成一圈。
“阿男，你还喜欢什么？”
“画画。”阿男忽然来了一点精神，抬了抬头说道。
“画画也很好，”季承冰胡乱白扯道：“冰哥也特别喜欢画画，画……”
季承冰的手脚已经开始发麻，他稍微动了下吃劲的膝盖，一阵锥心的痛涌了过来，他重重吸了一口凉气。
霎时间，季承冰听着地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帮助他们的人来了。
他捏了捏阿男的手，跟她说：“阿男醒一醒！来帮我们的人到了，冰哥听见了。”
“阿男！”“阿男！”
季承冰用指甲挠了挠阿男的手心，少顷，他听到了阿男微弱的回音，她手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比人群到的更早的，是下一波滑坡。
山顶上的一片落石滚了下来，沿着季承冰的身后七零八落的滚到身前。
耳畔响起轰隆声，遮天蔽日的砂石和土灰从身后蔓延过来。
季承冰的眼睛被泥土迷住了，黄沙遮蔽了月光，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待风漫过树杈，季承冰看到阿男的脸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黄沙，像个泥塑的娃娃，没有生机。
倏地，季承冰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量震了一下，阿男的身体使劲牵引着他往山崖下走。
季承冰揉了揉眼睛，侧着头通过大石头的缝隙往下看，阿男的脚底已经脱离了树杈的支撑。
她整个人悬在在空中，嘴巴微张，眼睛半开，以极放松的姿势被季承冰牵着。
阿男面容平静，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阿男！”季承冰呛咳了一声，使劲攥了攥阿男的手，扯着已经嘶哑的喉咙喊道：“阿男！阿男！”
阿男的手指没有动，她眼角的黄沙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散，露出清亮的眸子。
七八个人从远处越来越近，蹲倒在季承冰身前开始铲土。
他半个身体已经被埋在土堆里，铲着铲着，一个很重的力度加到了季承冰的膝盖上。
“啊！”他整个人抽搐了一下，习惯性的把握着阿男手臂的手紧紧抓了一把。
手心的湿汗和细腻的石粉快速融合到了一起，季承冰攥得越紧，阿男向下坠落的越快。
瞬间，阿男像个断线的风筝，切断了唯一的束缚，极快的往黑不见底的深渊坠了去……
仅仅是半秒，却像半生一般。
季承冰凝视着阿男缓缓坠入深渊，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记得来前信誓旦旦的跟南楠说，咱俩的事没完，他同样清醒的认识到，我的人生完了。
他不记得过了多久，整个人被人从砂石堆里扒出来。
迷迷糊糊间，他看见哑巴冲到他面前推了他一把，做了几个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然后疯疯癫癫的跳上了那块堵在崖壁和树干间的大石头。
他站在上面疯狂的跺脚，指着天咒骂，指着季承冰咒骂，最后含恨拍着心口，重重说着什么。
大树已经完成了承托阿男的任务，它再也坚持不住哑巴和大石头的双重挤压，
“咔嚓”一声脆响，大石头滚了几下坠到了山崖下，哑巴骑在树上，随着落石也坠了下去。
不知是幻觉还是错觉，季承冰好像听到了哑巴的笑声。
那声音爽朗清晰，光听声音来判断甚至悦耳极了，听起来不像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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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前最后一天傍晚，学生们已经悉数离校，奶茶店也准备清点库存打烊。
因为当晚9点学校会停暖气，南楠已经提前收拾好了行李带到店里，准备下班后直接去许读薇的公寓。
许是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正值融冰期的天气最为寒冷。
郝知时也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脚蹬了双麂皮的男式高帮雪地靴，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深邃的鼻侧影和卷发衬得他浑身散发着欧式精致美男气息，禁欲极了。
这个男人……生活精致到让女人自惭形秽，连臃肿的冬装都穿得这么撩人，南楠管不住眼睛多瞅了几眼。
“你老板好看吗？”郝知时眼睛盯着屏幕，手指还在“啪啪”敲着代码。
南楠楞了一下，收回视线继续擦拭台面，没答话。
“比你男朋友好看吧？”郝知时抬眼看着他笑了笑，脸上挂着自以为是的笑容。
你见过我男朋友么，就敢这么大言不惭的说话。
南楠冷笑了一声，垂下眼去。再多看你一眼我就是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