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nan!啊 nan!”
哑巴不听少年的劝告,他用力拍着双手,使劲跺脚,越发失控的指着断崖。
少年无奈上前,双手捧着他的脸使劲拍了拍,哑巴安稳了下来,嘴唇一张一翕的颤抖着。
季承冰清晰看到,他的眼角划过一股热泪,汩汩的,一下就流进了季承冰的心里。
“我跟他去。”季承冰拍了拍少年的的肩膀,从他手里拉过了哑巴。
季承冰心想着,在此刻生死关头,阿男是哑巴心头的执念。
现在放不下,以后就更放不下了。
有人能陪他空跑一趟,找不到也就死心了。
哑巴感激的点头,迫不及待的转身,一瘸一拐的领着季承冰往山崖断层处走。
越往前走,篷布房子的灯光便照射不到了,只有微弱的月光映在白的泛光的石子路上。
这应该是通往工地的路,即使在光线不明的条件下,哑巴的步伐依然越来越快,巧妙越过了所有的坑洼。
走了不久,哑巴停了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趴在地上拍打着地面,口吃模糊,焦急呼喊着:
“啊nan!啊nan!”
季承冰蹲下身去,顺着哑巴的视线四处张望,只看见黑漆漆的土路,和断崖边阴森森的树木。
忽然,树杈边有个细小的声音应了一声:“哑巴叔叔。”
那声音极轻,极柔,打在人心口处,暖暖的。
季承冰掏了掏身上,摸到了冯思铎扔给他的那个旧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过去。
迎着手机微弱的光,季层冰看到一个扎着小马尾的小女孩,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兴许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只是人太瘦弱显不出来。
她正挂在树杈和断崖中间,额头上一注血渍已经干涸,看到手电筒的光费力地撑着眼皮,呼吸微弱。
这棵生长在崖壁边缘的大树没了泥土支撑,已经是自身难保,苍劲的树根悉数暴露在外面,许是为了这个小女孩正在苦苦撑着。
附着在上面的小女生窝成一团,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小鸟巢一般。
季承冰走进了俯下身往近处看,小姑娘已经奄奄一息,脸色蜡黄,嘴唇苍白,说不清是平时营养不良还是失血太多。
“啊啊啊nan!”哑巴也顺着光看清了阿男的脸,跺着脚,手臂伸的直直的,想去够她。
季承冰趴在崖壁边,顾不得在意底下的深渊,他竭尽全力保持身体平衡的同时,伸手去抓阿男的肩膀。
阿男又听见哑巴的声音,抬头望向崖边,艰难转动了下身子,那根已经劈叉的树枝微微晃动了一下,阿男瘦弱的身体随着树枝晃了又晃。
季承冰已经伸展到了身体的极限,离着阿男还有两拃的距离。
阿男正缩成一团骑在树杈上,不知道蹲了多久了,看样子已经没力气再挪动身子。
背后传来一阵声响,越传越近,忽然季承冰感觉到脚底微微一颤,他猛然意识到,二次滑坡又来了。
“咔嚓”一声,树枝断开了,阿男缓缓倚着树枝滑了下去。
霎时间,季承冰将扑到断崖边,伸手抓住了一截树枝。
他猛地把树枝朝自己身前扥了一把,整棵树冲着季承冰的方向摇晃了一下,
阿男下意识冲他张开双臂,季承冰伸手抓住了阿男的右手。
与此同时,他们头顶斜后方滚下来一波落石,一个大石块不偏不倚停在了这棵树旁,把季承冰拽着阿男向上走的通道堵死了。
“去叫人过来,我在这里拉着她,能听懂不?叫人!”
季承冰死死拽着阿男,转头对哑巴说。
哑巴点了点头,嗓子里挤出“啊吧啊吧”的声音,蹒跚着一步三跳的往回走。
“阿男!”季承冰右手紧紧攥着阿男,左手死死摁住悬崖边缘,膝盖抵住一个三角形的石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
在落石和树杈留出的一丝缝隙,季承冰能看得到阿男额角的三角形伤疤,还有她干涸到裂开的嘴唇。
阿男轻轻“嗯”了一声,眼皮抬了抬,季承冰看到了一双黑曜石一般晶亮的瞳仁。
他的记忆闪回了清远高中那个天台,他也是这样抓住了于楠。
他看到的也是同样一双眼里装满灿烂星河的眼睛,就连小手握在手里的的触感……都是一样,细小而粗糙,有着跟年龄不相称的厚重。
“你的名字很好听,是那个nan? ”
季承冰努力跟她说话,以让她保持清醒:
“南北的南,还是楠树的楠?”
阿男眸子里的光暗了下去,她轻轻合上的双眼,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
“男女的男。”
怕季承冰听不懂,她耐心的解释道:“我阿爸阿妈一直想要男娃,给我起名叫阿男。”
季承冰心口紧了一下,他不喜欢这个缘由。
他希望每一个女孩都应该是因为爱而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而不是承载着别人的什么期望。
不是阿男这样,也不是于楠那样。
季承冰转而问道:“你大名叫什么?”
阿男摇了摇头,说了一串长长的方言,季承冰努力分辨出她说的是:
“我没有大名,阿爸阿妈说只供得起两个弟弟去山外面上学,我在工地帮厨,不需要大名。”
季承冰仔细看了看阿男身上的衣服,这就是跟哑巴穿的样的小号男式工装。
她瘦小的身体根本填不满这件肥大的外套,显得她更加瘦弱。
不知怎么,他口鼻涌上一股强酸的味道,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阿男,我叫季承冰,你可以叫我冰哥。”季承冰发现自己哽咽了。
“冰哥。”阿男艰难的张了张嘴。
季承冰点头应了,吸了吸鼻子,使劲攥了攥手,补充说道:
“冰哥认识一个姐姐,她当时的处境跟你一样,但是她从来没有屈服过。你坚持住,等帮我们的人来了,冰哥带你走出塔瓦,去读书,去见识更大的世界。冰哥帮你好不好?”
阿男重新亮起了眸色,像是希望的灯塔被点燃了一般,她对着季承冰笑了笑。
阿男牙齿很白,在月光下闪着贝色的荧光。季承冰永远记得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