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冰把安全帽扣在头上,沿着事故地点周围细细查看。
按理来说,滑坡体四周岩体会出现小型崩塌和松弛现象,但是这里并没有。
仿佛上帝跟这里开了个玩笑似的,确认了精确的坐标后,一个指头戳了下去,山体就滑坡了。
黑暗中,有一个人正鬼鬼祟祟的探头,看到季承冰和赵巡两人后,撒丫子狂奔起来。
“抓住他!”季承冰膝盖吃不上劲,赶紧吩咐赵巡。
那人本就是个跛子跑的很慢,加上背着什么东西压得行动缓慢,赵巡毫不费力抓住了他。
在惨白的灯光下,季承冰看清了他没有背着东西,而是个先天的驼背,身上穿了件黝黑的连体工作服,整个人像蚕蛹一样箍成一团。
看得出他也是经历了一番折腾,工作服腰部往下已经碎成破布条,勉强能遮羞。
坨子见赵巡一脸凶相,吓得瑟缩着捂住了头,手脚都在颤抖。
“轰!轰!”他伸手比划了一下,重新抱着头蹲下去。
“这是被吓着了吧?”赵巡转身跟季承冰嘀咕了一下。
季承冰摇了摇头,蹲下身来跟驼子眼睛持平,柔声问道:“别怕,我带你去找警察好不好?”
“啊!啊!”
驼子忽然狂躁起来, 吓得魂不附体,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跑,不知是因为被季承冰的眼神吓到了,还是被他口中的警察吓到了。
赵巡手一松,驼子拔足狂奔起来,情急之下连鞋子都跑掉了,光着脚踩着砂石堆消失在夜色里。
“啥玩意,”赵巡叉着腰叹了口气,无奈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块道:“平白无故还能滑坡,这地儿透着股邪性,净出怪人。”
“黑窑厂,”季承冰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对赵巡说:“这里的山体滑坡是非法开采导致的,是人祸。”
赵巡回想了下刚才那个人比划着“轰!轰!“,接着抱头蹲了下去,立刻明白了季承冰的猜测确实有理。
“操!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原来的工地已经完全塌陷在砂石堆里,那在黑窑厂里做工的人呢?
季承冰相信,人最大的能力就是生存能力,就算是个猫猫狗狗,遇见危险第一反应都是要保命。
这些没有登记在册的劳动力,一定有秘密的藏身之处。这个驼子就是其中之一。
眼下黑心老板不是被抓了就是逃了,所以更要解救这些黑劳力。
能在这个地方做苦工的,不是智力有缺陷的就是被拐卖到这里的,那些黑心老板有100种方法给他们洗脑,以防东窗事发时保自己平安。
“跟着刚才那个人!”季承冰小跑步跟了上去,赵巡咬了咬牙,一跺脚也跟在了季承冰后面。
走到那人消失的空地,隐隐能看到有一个突起的小山坡,山坡下有个洞口。
季承冰跟赵巡蹲在洞口,能听见里面有呜呜哇哇迪的呜咽声,像是小孩子受了惊吓又不敢作声一般。
“里面有人吗?”赵巡蹲在洞口轻声问。
呜咽声停止了,洞里静的一丝杂响都没有。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赵巡紧接着跟了一句,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季承冰直起身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在洞口踱了几步,忽然蹲在洞口大声喊道:
“里面的人都给我滚出来!不然老子打死你们!”
话音未落,洞口虚掩着的草堆被拿开了,出来十几个干瘦的看不出年龄的人,唯唯诺诺的挤在一起。
因为长时间在窑内工作都已经习惯性弓腰,手里虽说都拿着趁手的家什,但是看上去并没有攻击两人的打算。
季承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着,幸亏没冲动闯进去,不然就被拍成肉饼了。
他定睛看了看,刚才那个光脚逃跑的人正瑟缩在队伍最后。
队伍中间有个人问了他句什么,他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别动手!我真是来救你们的,你看那边!”
赵巡指了指冯思铎的越野车。
这个家伙在车屁股上贴了个红色夜光的国旗标志,那团红色像燃烧的火苗,顿时让对峙的两拨人消弭了隔阂,也让怀揣着武器的人放下了警惕。
“你是警察?”队伍中间一个人对着身材魁梧的季承冰问道。
“我不是,那些人是,”季承冰知道跟这些人需要保持绝对的诚实,指了指赵巡说:“他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那个人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月光季承冰发现,他根本就是一个少年的样子。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季承冰发话。
少年伸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下。
“五个月?”赵巡惊呼道。
少年没有回话,赵巡又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问:“五年?”
少年低了低头,说道:“5岁。”
赵巡倒吸了一口凉气,追问道:“你今年多大?”
少年摇了摇头。
“走吧。”季承冰率先转身,带着这十几个人往篷布的方向走去。
“冰哥,他们为什么不逃跑?”赵巡上前跑了几步,伏在季承冰耳边问。
“自己看。”季承冰冷冷的回。
赵巡回头,那些人上肢发达粗壮,腿部大多都残疾。
有的上肢跟下肢比例极不相称,有的看上去是健康的,只是腿部在蹒跚。
赵巡把人带到篷布房内,冯思铎赶紧安排人把这些劳工安置。
季承冰没跟着进去,在篷布房前的一个石头上端坐着,心里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着一般。
少时,他听见一个轻轻的脚步声走到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服。
“谁?”季承冰条件反射的起身,发现是刚才那个智力有缺陷的驼子。
“你找我?”季承冰反问。
对方点了点头,艰难的张嘴,含糊不清的说:“啊 nan~”
季承冰听错了,听人说了“nan”音便以为是南楠,反复确认道:“你说谁?”
“啊 nan!”他跺了跺脚!指了指刚才山体滑坡最严重的位置。
“哑巴!”刚才那个少年从篷布房里出来,走到两人身边说:“阿男死了!我看见她掉下山去的,你别再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