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都四方巷中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从一个月前就被人盘下了,门口有人看守,平日里出入都是一些戴着斗篷的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今日也不例外,不少车马停在了门前的树下。
礼部尚书周长生走下马车,先是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等确定没人跟随之后才快步上前敲响了房门。
很快便有小厮打开门来,看了一眼他呈递上来的拜帖,将人让进了门里。
一进入院内,他就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有人是他早就想到的,有很多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察觉到其他人对自己的打量,他也是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哟,想不到堂堂尚书大人也来了,你不是一向无利不起早嘛,今日倒是舍得冒险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他好歹是堂堂尚书大人,要是搁在其他时候他定然是要耍一通官威的,但是看到说话的人,周长生一脸的诚惶诚恐,半点不敢反驳。
“侯爷说的哪里话,真是折煞老夫了。”
眼前这位可是江都侯,手握一方封地的霸主,多年来就是连朝堂上的事情都不太管,人人都以为他是个闲人,却不想这危急关头竟然也挺身而出了。
“周大人,听说那姜凌云现在是你的东床快婿,他刚刚和你女儿成亲,皇子血脉的身份就暴露了。
到底是周大人慧眼如炬啊,这一旦姜凌云皇子的身份确定,太上皇若是想扶持这个儿子的话,说不定在朝堂上大有可为呢。”
又有一人幽幽开口道,周长生看去,这位是他更惹不起的,封王河西的卫家,也是沉寂多年的一方霸主。
卫家是前朝旧臣,一开始就是南庸这块土地上的土著,就连皇室也得让他们三分,庸朝在此开国之后为了安抚他们,封了异姓王,准许自治河西。
此时听到他说这话,周长生只想钻入人群中躲起来,免得这些大佬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河西王说笑了,老臣之前并不知道凌云皇子的身份,如今小女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周家便算是和他绑在一条绳上了,肯定是要鼎力相助的。”
这事他是真冤枉,一开始他看中的只是姜凌云北疆姜侯府世子的身份,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人家变成皇帝的儿子了,要不是身份着实尴尬了些,他女儿现在就是王妃,他们也是皇亲国戚了。
只是这姜凌云一上来就和新帝不对付,他们周家算是上了贼船了,稍有不慎别说是皇亲国戚,只怕会落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他皮笑肉不笑,这礼部尚书就是个骑墙派,这次要不是看走眼了把女儿嫁给了姜凌云,肯定是不敢来参与这样的场合。
众人摩拳擦掌,开始了新一轮的冷嘲热讽。
此时的后院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杵着一根虬髯的拐杖,若有所思。
“丫头,你身子的皮外伤无大碍,只是这体虚之症还是没什么好转,最近可是忧思过度的原因,朝堂上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操心了,你只是一个公主,其实很多事情并不会波及你。”
没错,栖居在此处的就是叶蓝衣,她没有听从父皇的安排远走他乡避祸,而是选择回到了都城住在自己的私宅中,现在召集了自己的势力,试图找回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
老人看她眉心紧皱,似有无尽的愁绪,也只是微微叹息一声,皇族的事情一向复杂。
“我给你开几味药好好调养,这个药囊你拿着,有宁神清心的功效。”
说着将一个香囊递给了叶蓝衣,淡淡的异香便溢散出来,让人心安。
“多谢师父,是我不争气,让你千里迢迢赶到都城,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还麻烦你帮我去看父皇。”
眼前这位就是鬼医楚鬼手,叶蓝衣的医毒师父,只是她学艺不精,是楚圣医门下最拿不出手的弟子,却也是他最宠爱的关门徒儿。
楚鬼手点点头,他是医者,本就不参与这些朝廷党争,更何况他这次回来就是柳家亲自请回来的,说是给新帝看看身体,叶蓝衣趁机让他去岷山探望一下父皇。
“太上皇暂时无大碍,只是蓝衣,你要做好准备,太上皇身中牵机子,这些年又饱经忧思,恐怕,时日无多了。”
他已经说得很委婉,叶蓝衣早就知道了父皇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我,我知道,我只是想让父皇多陪陪我……”
母妃走了,现在连父皇也要离自己而去,她就算再能压抑,也止不住眼里的脆弱。
鬼医叹息一声,摸了摸乖徒儿的发顶,“丫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倒是新帝常服用的那个神仙丸就是五石散制成,令人易怒暴躁,却又不仅仅是简单的五石散。
昨日我进宫给他初步诊治了一下,此毒药效更甚,倒像是西巫有些操控人心的秘药,所以现在的辰帝心智大变,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你小心些。”
“五石散?”
叶蓝衣皱眉,这种东西已经在庸朝封禁多年,父皇早就下令皇族决不能出现此物,现在叶子方竟然又染上了,还和西巫有关,怪不得性情大变到如此模样。
“好,我知道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姜侯一家救出来,师父你算是皇族的座上宾,柳家既然需要你应该就不会为难,父皇那边就拜托师父多照料了。”
两人在这厢议事,前院来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有随从轻声在门外禀报叶蓝衣。
“我知道了,好好招待诸位大人,我稍后就到。”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现在父皇需要自己,那就不管千难万险都要去试试。
叶蓝衣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原本嘈杂的花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就这么注视着她,各自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诸位大人想必都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的处境,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还肯赏脸来见蓝衣,蓝衣感激不尽。”
她走上主位不卑不亢地开口,眼神扫过大厅中来的这些人,这些都是这么多年她和父皇苦心拉拢的势力。
这些人或是一方霸主,或是朝廷要员,她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发展成为朝堂上的力量,只是这背后的代价也给得不小。
“公主言重了,新帝刚愎自用,偏信外戚搞得朝堂乌烟瘴气,我等身为庸朝臣子,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公主有什么要求都尽管提。”
最先开口说话的就是河西王,他其实桀骜不驯多年,别说是叶子方这个新帝,就是庸朝皇室他都不太看得上,毕竟是前朝就扎根在南庸的豪族。
但是唯独对于叶蓝衣他很尊重,一开口就是一锤定音,让一些还想为难一下叶蓝衣的人讪讪地闭上了嘴。
叶蓝衣也知道他为何如此热衷,因为父皇曾经承诺过河西自治,这些年他们捞到不少好处,现在河西这块富庶之地被柳家盯上了,叶子方为了讨好老丈人,一直想把河西收回来重新封给柳家。
河西王表态之后,又有几个地位不低的地方豪强表示愿意支持叶蓝衣。
但是叶蓝衣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她知道这些人目的不单纯,现在愿意站在自己身后也只是为了利益,但是她别无选择。
“如此,就按之前的计划行事,能不能救出姜侯,就看诸位大人的了,事成之后,我必定兑现之前对大家的承诺。”
她展开一份单子,上面记录着各家的诉求,都是以不危害庸朝为前提所列的条件,只是有不少东西是她经营多年的私产,现在全都让了出去。
就比如给河西王的,是她在河西所有的药材垄断权,其他人的,要么是钱财,要么是经营的商铺,虽然看似不起眼,在庸朝这个以商治国的小国家,就是子子孙孙吃穿不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