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裴冕主帐的帘子被掀开，携风带雨走进来一个人，听到动静的裴冕转身就看到江辰朝自己走来。
“江辰，说说这次你了解到的战况——”
砰！
裴冕还没说完的话被一个强硬的拳头打断，口腔中顿时充斥着血腥味，后槽牙磕破了嘴皮。
“少主！南都侯你干什么！”
王元惊呼一声，赶紧要过来扶住裴冕，却是被他摆摆手屏退。
拇指抹掉嘴角流淌出的血迹，裴冕冷峻的脸上也散发出了渐渐冰冷的气息，“你原来是要找我兴师问罪的。”
“裴冕，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江辰怒目而视，打了裴冕一拳还不解气，还想再上前补上两拳，却是被裴冕轻松一个侧身，两人你来我往地交起手来，瞬间打成一团。
裴冕有伤在身，出手也有所克制，但是江辰那可是带着十足十的怒气朝他一拳又一拳地锤去，却始终打不到他，可见这些年裴冕的武艺也没有荒废。
避让了一会儿，裴冕伸手硬生生接下了江辰的一拳，冷漠道：“消气了，就来说说战场上的事。”
“你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老师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你知不知道婉君的天都塌了！”
他死死揪住裴冕的衣领，暴怒之下青筋毕露，眼神凶狠得能杀人。
裴冕轻飘飘地就把人推开了，看着这个不冷静的江辰，他们相识十几年，互相都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江辰就是至情至性的人，现在的他应该很难受吧。
“江辰，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现在还是在战场上，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自责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驱逐西巫贼寇，为老师报仇，而不是在这里打得你死我活。”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尽量平静了，但是还是能听得出其中努力压制的颤抖，他尊敬如父亲的庄百道战死了，他比谁都难过，但是他只会不断地让自己前行，不断地逼着自己去忙，才能短暂地压制住内心的狂躁。
“向前看？呵呵，你能向前看，婉君呢？我呢？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私自离开，造成了天都府防线的漏洞，西巫抓住机会攻破同玉关，最终溃败，我是罪该万死出兵去巷战，那是我该死，但是你敢说你就没有责任吗？”
这两天他已经完全被后悔自责淹没，如果不是自己这条命是恩师救出来的，他早就以死谢罪。
看着他对自家少主的指责，王元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道：“南都侯怎么能这么说，当时的情况分明就只能防守等待援军，如果不是你不听指挥非要逞能，庄侯怎么会因为去救你而殒命，现在倒好，什么都推到我家少主头上，你不过是在让你自己好受一点——”
“王元，不要再说了，下去！”
裴冕打断他的话，冰冷的眼神示意他下去，王元还想说什么，却是被裴冕更加冷漠的眼神震慑住，不得不挑开帘子出去守着。
“哈哈哈，是了，他说的没错，是我刚愎自用，不听劝阻，明明知道没你裴冕不行，还非要逞能，非要去证明自己，到最后，害人害己。”
江辰颓然地蹲在地上，大手缓缓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抓挠着，以此缓解自己内心那逼死人的愧疚。
他潜意识里其实一清二楚，这次的事情裴冕虽然有擅离职守的过失，却是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了恩师的战死。
他现在来找裴冕兴师问罪，将所有的错都推在他的身上，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自己在逃避，拉裴冕下水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罢了，其实从始至终错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自己害死了恩师，害得婉君成了孤女。
“为什么，我一直都不如你，唯一一次有机会证明自己，却害死了恩师。”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失态得好像一个疯子，裴冕只是抿着唇什么也没说，站在对面等他情绪喧泄完。
“够了，你是一军之将，老师平时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
一把将人提了起来，裴冕逼迫他重新振作起来，天都府现在的局势还非常危险，现在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不是他们在这里婆婆妈妈的时候。
江辰却是如同一滩烂泥根本不打算振作，顺手从自己的腰间接下虎符印绶，看着眼前的裴冕，“这个给你，果然，你才是更适合做将主的人。”
是，他承认自己是不如裴冕，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忽略恩师战死的事情，还能这么冷静地制定作战计划，也许这就是身为将主该有的冷血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做不到。
挣脱开裴冕的手，江辰跌跌撞撞地朝军帐外走去，在即将挑开帘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苦笑道：“是我自己犯的错，就让我用后半辈子来赎，我会守护婉君后半辈子，她虽然与你有婚约在身，但我以后只会做她的影子，尊重她的任何选择。”
裴冕就这么看着自己曾经的师弟，出生入死的兄弟离自己而去，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有什么东西悄然变质了。
西巫战事焦灼，庸朝的都城却迎来了柳绿花红的春日，皇宫碧瓦红墙之下，莺莺燕燕络绎不绝。
柳长清就是站在御花园的高台上，看着这囚禁着无数金丝雀的精美牢笼。
“昨日，陛下又纳了李大人家的次女为淑妃，恩宠非常，昭德殿夜夜笙歌，公主殿下，你看这皇宫，是不是充满了靡靡之音。”
她的身后，是进宫赴宴的叶蓝衣，今日是她父皇回宫的日子，岷山行宫毕竟陡峭难行，太医的意思是接回太华宫好好疗养。
“如果皇后娘娘叫我过来就是为了伤春悲秋的话，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叶蓝衣理了理自己的宫装站起身，她本打算送父皇回来之后就出宫，现在的皇宫危机四伏，她并不适合抛头露面。
柳长清走过来，又给叶蓝衣添了一杯茶，笑道：“公主何必这么急，上次你能从天牢安然无恙地离开，可少不了本宫的出力，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们的合作？”
叶蓝衣眼神微动，想起上次在天牢自己劫持她逃生的事情，虽然是自己让柳家被抄家流放，也是自己让她失去巨财，但是现在她们的再次见面，叶蓝衣竟然在她的眼中没看到多少仇怨。
“公主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我都清楚，柳家做的那些事，已经到了天理难容的地步，若是再不清理，只怕就不只是流放那么简单了，比起流放几年，我父兄被杀头处死更让我害怕，所以，我对公主没那么大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