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梦非寒伸手想去安抚她,却发现自己不但声音在抖,连手也在抖。
“我梦到自己万箭穿心,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死无全尸……”
“怎么会呢……那只是……你不会死……”他想说点安慰她的话,喉咙却哽咽不堪,心如刀割,唯有伸手紧紧抱住她,感受她冰冷的身体,才能确定她还在,还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皇上早就想除掉我了,我的存在对他威胁太大……”
“不要回大渝了,跟我回非梦,好不好?”梦非寒用力地抱住她,那种深深的恐惧感将他紧紧包围,恨不得就此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任何人都不能把她带走,连死亡也不能。
苏辞书喃喃开口:“不能啊,我的根生在大渝,亲人朋友葬在大渝,爹爹也在大渝,我也将死在大渝……”
梦非寒愣愣地看着一处,渐渐无力地垂下了手,双目无神,眼角缓缓滑下了一颗眼泪,落进她脖子里,滚烫。
我的根生在大渝,亲人朋友葬在大渝,爹爹也在大渝,我也将……死在大渝……
死在大渝……
是不是无论如何,都像那日在人之界一样,竭尽所能也不能将你挽留?
梦非寒最终还是走了。苏辞书独自坐在船上,任由手脚渐渐冰冷。
陶酥雨忍不住说道:“郡主,夜深了,回去吧。”
苏辞书缓缓回过神来,一双空洞的眼睛看过众人。她费力站起来,手脚都已经麻了,赵萦和赵鱼连忙上前扶住她。下了船,冷风拂面,苏辞书忍不住发抖,望着街道上一排排的红灯笼,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惆怅,“是要过年了吗?”
“是啊,不到一个月了,百姓们都提前把灯笼挂上了……”
是啊,要过年了,可她却回不得自己家,不能与爹爹一同过年,像往常一样放鞭炮了……大年一过,想必天气就会变得暖和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她的生辰。一眨眼又是一年,可是她觉得这一年特别漫长。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走几步醒醒酒。”苏辞书摆了摆手,独自沿着街道走。
“郡主,天太冷了,咱们回宫里醒酒吧,我帮您做醒酒汤,喝了就不会觉得头痛。”
“不必了,我只是想散散心。”
“那郡主,要不要留下个人陪你?”
“我想清凈一会儿。”
“是……郡主多多注意身体。”
陶家兄妹和赵家姐妹都走了,苏辞书独自一个人一路沿着街道走,往有灯笼的地方走,一路上数着灯笼,不知不觉便走了好远。
以前每次过年,不但有爹爹,还有凤栖。他们一起贴对联,放烟花,点鞭炮,吃汤圆,互相拜年……可是过去的一切,如今都成为了奢望。
脸上一凉,她有些错厄地伸手去摸,却是流泪了。是对过去有多不舍,才会连回忆起都会掉眼泪?她找不到答案,一如那个叫凤栖的人不知不觉就融入了她的生命。
凤栖……你在哪?
她反覆惦念着这个名字,闭上了眼睛,百般无奈在心头流淌,无声的疼痛最让她窒息。
丝丝琴音传入了她的耳中,断断续续夹杂在其它声音里,若不是她听得仔细,几乎都分辨不出有琴音。腰间的龙鸣剑微微颤动,每一个颤抖都象是颤在了她心上,那么清晰。
情不自禁地随着缕缕琴音而去,那琴声似乎有种魔力,将思念、疼痛通通勾起。穿过大街小巷,避开繁芜嘈杂,她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琴声的来源。
轻轻推开院子里的门,她小心翼翼地不愿打扰了抚琴人。一步步地靠近,每走一步,心就急促一分,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牵扯着她。
伸手,在触及竹屋门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苏辞书心跳忽然慢了一拍,“我是随阁下琴声而来的,并无恶意,多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竹屋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无妨。”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听起来却很舒服,也听得出是个男子。
听了他的声音,苏辞书更象是脚下生了根一样,不愿离去。
“夜深了,回去吧。”
“我只是想听听公子的琴音,不会打扰公子太久。”
竹屋里的人沉默了许久,似乎是不愿意。苏辞书皱了下眉,想起蜀天国是个女尊国,如此又是深夜,自己这般说倒像“登徒子”,顿时尴尬,本想开口说算了,竹屋里的人却忽然道:“那就请进屋里来吧,外边夜寒。”
苏辞书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有些不太好吧。”
“我本不是蜀天人,不在意这些礼数,还请姑娘进来避避寒,无需多想。”
“多谢公子。”苏辞书轻轻推门而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在她心里有些隐隐期待,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竹屋很大,该有的东西都有,单从摆设上都能看出主人的性格,简单干凈,唯独缺少了一丝人气,冷清得不行。一方轻纱挂起,将弹琴人全然遮挡,油灯的光很弱,将他的身影朦胧投在轻纱之上,有些清瘦。
“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萍水相逢,无需知道太多。”弹琴人微微一顿,又接着说:“叫我卫公子即可。”
“嗯。”苏辞书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桌上有一坛酒,姑娘喝着暖暖身子吧。”
苏辞书试着去拿酒罈子,手指在平整的桌面上触碰到一处疙瘩,仔细一摸,竟然是三个字。她忽然抬头,眼睛一亮,“我叫宁小天,你叫我小天就好了。”
卫公子沉默了,而后有些疏离地道:“宁姑娘,柜子里有碗,凑合一下。”
“我知道了。”苏辞书象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到柜子翻腾出两个碗,把罈子解开,倒满酒,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也喝一碗,暖暖身子。”苏辞书捧着碗递到轻纱前,抬头看着里边的人,竟是忍不住笑了。
卫公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拂开轻纱,伸出一只白皙修长、骨结分明的手,轻轻端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