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惊雷大雨还在继续。火光轻轻晃动着,将人影投在石上有些狰狞。
凤栖盯着怀里的苏图南,有些出神。他微微敛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晦暗不明。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气。那时,她才只有他腰那么高点……他五年前是不叫凤栖的,他叫栖梧凤。
阴雨绵绵,那般的天气是最磨人。
尤记得五年前,他初到将军府,即使满腔的怨恨与不甘,然而所有的情绪他都能很好的掩藏下。没有迎接,没有敬重,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家奴从后门引他进去。他们越是千般不愿,万分轻视,他便越是要向他们证明。
那时,房间里火光昏暗,意味不明地投向四周。花镇南低垂着头,盯着手里的兵书,从头到尾视线都没落在他身上一分。
家奴退下,关门的一瞬电闪雷鸣,映得栖梧凤的脸阴沉沉,花镇南这才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往日的功名利禄,你可能看得淡吗?”他说完,微微皱了下眉,似乎不愿接下他这烫手山芋。
“将军觉得呢?”栖梧凤不怒反笑,一双美目如箭犀利,一如火光般意味不明。
花镇南听罢,眉头又皱得深了几分,“我不管你以前在江湖上如何猖獗,将军府不比江湖,处事不可马虎。你若是犯了错,便要照我府上的规矩办事。”
栖梧凤沉默了良久,才低低地应了声:“是。”勾起的唇角,分明桀骜不驯。
“栖梧凤这个名字也不可再用了。”
栖梧凤淡淡的笑了笑,依旧道:“是。”
花镇南复又垂下头,看着手里的书,摆摆手让他退下。
栖梧凤依言退下,转身的一瞬间却笑得似嘲似讽。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确实是有几分傲骨,不过来日他定会叫他后悔今日的轻视。
“轰隆”,雷声很沉,雨很大,有些缠绵。他就那样直直出了房间,不避不躲,任由雨水浸湿他鲜红色的衣袍,依旧洒脱自若。
他是极喜欢红色的,因为它看起来像血,这样杀人的时候,血溅到身上便不会太显眼。
走过大的离谱的花园,外边是高高的围墙,将一切全都困在里边。他引以为傲的洒脱与不羁放纵,都要就此埋入这里了……
他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了,有些嘲讽。
雨开始越下越大,花园里几乎没有人了,偶尔有一两人仆人路过,也是匆匆而去,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理会过他这个莫名其妙就存在于将军府的人。
是啊,莫名其妙。
摇摇头,想要甩去一身的狼狈,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瞧见了那个缩卷在假山后,比他还要狼狈不堪的人。
她卷缩着,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猫,被雨水湿透,独自躲在假山后忍耐寂寞。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头发被她扯得乱七八糟,长长的裙子沾染了淤泥,却还是能看出它的色彩五花八门。
栖梧凤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猜测她是何许人?
天空适时一个惊雷,她忽然尖叫了起来,拚命往里钻,恨不得就此融了进去。双手捂住耳朵,头埋得低低地,他看不清她的模样。脚步轻移,他打算事不关己的离开。
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冒失的丫头,猛然惊叫道:“小姐在这里!”瞬时七七八八冒了一群下人们,将她围在中间。隔着人群,他分明瞧见了她那一瞬的惊慌失措与恐惧。
原来她就是将军府千金苏图南,他输了赌约答应要好好保护的人。栖梧凤忽然勾唇笑了,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苏图南象是受了惊吓一般站起来,叫喊着:“不要过来!我杀了你!”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不断挥舞着,她的情绪十分激动。
吓退了那群下人,她又忽然惊叫着推开人群跑了出去,发疯似的。长长的衣裙拖在身后,她摔倒了,又站起来,不要命地继续跑。
一群下人又连忙惊呼着:“拦住小姐!”全部追了上去。
脚步轻点,他的身影只余几个残影便到了苏图南跟前。伸手拦住她,抬起手想要点她的穴道,她却在那一瞬间抬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布满不只是泪水还是雨水,一双眼睛茫然无措。
“不要离开我……”她忽然抱住了他,力气出奇的大,哭着喊着不愿松手。
她很瘦,个子也不高,明明已有十一岁之龄,看起来却只有八九岁,像个孩童,身高才只到他腰部。
这就是他要保护五年的人?分明还只是一个还没有长开的女娃。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她埋在他怀里,低低地哭泣,他敢肯定她一定是流泪了。因为那眼泪浸入他的衣衫,灼得他冰冷的肌肤瞬时火热一片。
他沉默着放下了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却莫名的让人安定,她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只是紧抱着他的手依旧用力。
“啊!小姐……”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很怪异,最多的是诧异。他起初不明所以。
这时,花镇南正焦急的赶过来,一瞧见此情此景,也微微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沉默了半晌,毋庸置疑地说道:“你以后就跟着小久,好好照顾她。”
栖梧凤微微眯起了眼,虽然早在预料之中,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花镇南会放心把他的千金交到他手里。
也是事隔许久,他才明白,原来花家千金至七岁那年得病醒来,便患上了失心疯,每到阴雨天气便会犯病,一犯起病来便是缩卷一处,情绪激烈时不但会伤人,还会自残。曾请太医诊断,也说是治不好的,顺其自然。
这一顺,便是四年,每到阴雨天气,便会弄得将军府人心惶惶。
也是如此,造就了这段他与她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