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您有所不知,这水头即盗墓贼从墓里边儿带出来的东西,属于赃物。有的地方也叫‘出土货’。”看见数量如此之多的水头,孙有义甚是激动,嘴上也就一时没个把门的了,甚至都忘了何芸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李于峰见他再这么说下去,迟早得露馅,连忙踢了他一脚,顺便插了一句题外话,以此转移话题。
“哎,老孙,这在你们G园的古玩儿行当里,通常叫作‘老鼠货’是吧,我以前好像听你提过。”
“啊,是,是,李老板记性真好。”被李于峰这么一提醒,孙有义赶忙收口,并接着李于峰的话说了一句,“早年间在G园碰到过几个小贼,我也是听他们提起的,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嘿嘿,反正在我们这行当里都管这叫‘老鼠货’,宋爷,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都这么叫,只是你孙胖子收没收我就不知道了。”宋财并没有发觉其中的异常,但是他肯定孙有义这家伙替人走过几件水头,G园的人都知道。
“哪有,都是传言罢了,我哪有那能耐,说笑了。”孙有义连连摆手,一脸讪笑着说。
孙有义和李于峰两个人的举动,都被胡力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听起来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对话,但他总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当时何玉堂只说李于峰有着丰富的沙漠探险经验,可以在此次黑沙大漠中帮助到他们,可他到现在还没明白,为什么何家要让孙有义跟着一块来。
这不得不让他重新怀疑他们两个人与何家是否有利益上的往来,只是要证实这一点,还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才行,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们三个人总会有私底下联系的时候,到时候让阿诚帮忙留意一下,或许会有重大发现。
“真想不到,一件古董能有这么多种叫法,比我们何家卖的那些玉花样还多,见识了。”何芸佯装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转而面向胡力,好像对这些珍贵的古玩一点都不敢兴趣,或者说这些年早就看腻了,“胡先生,你刚才说,那些坠简不可能在这里,那它们究竟会在哪呢?”
“这个我目前还无法断定。”胡力眉头微皱,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如果翻译出小光发现的那根坠简,或许能够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快,把坠简拿出来给胡先生。”何芸对身后的枯蛇说。
枯蛇应了一声,将那根坠简交给胡力。
“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由枯蛇保管,不但可以让枯蛇觉得自己深受何芸的信任,从而更加忠心的替何家效命,而且还能引出想要觊觎它们的敌人。真到了那一步,坠简不在自己身上,她还能安然脱险,真是细思极恐。”胡力接过那根竹身上布满褐色斑点的坠简,不禁联想起了何芸用人和防人的高明手段。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恐怕又是世间一大祸害。
微思过后,胡力专注的研究起那根坠简,开始对上面的那些古老的象雄文进行破解,除了枯蛇警惕地巡视着这间偌大的“仓库”,其他人都围立在胡力身边,他们都期望胡力能够从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尽快集齐剩下来的坠简,好早点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鬼地方。
死一般的沉寂。
此刻,这座被改造成“仓库”的墓室内,空气中散发着各种金银、青铜、玉器交织在一起独特气息,它们埋葬在地下少说也有几百年的时间,最长估计得有两三千年的历史。
这些琳琅满目的陪葬品曾经陪伴在不同朝代,不同身份,不同性别的墓主人身边,穿越千年之久,如今被迫聚集在一起。
无形中,总透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李于峰年轻时虽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但他还从未看过有人破解如此稀奇古怪的古文,便随口问了一句。
胡力没有回答他,当然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他的额头印着黄豆大小的汗珠,这是因为墓室内的空气不怎么流通,加上现在已渐渐接近天明,沙漠外面的地表温度开始慢慢回升,这底下自然会感到有些闷热。
倒不是那根坠简上的古文胡力难以破解,但在何芸等人的眼中,他们还真误以为胡力被这上面的古文给难住了。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么?”过了许久,见胡力仍然不语,何芸柔声问道。
何芸以为胡力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用眼神示意宋财询问胡力的进展,宋财本懒得搭理她,但想了想他们这次来这儿的尾款还没结清,暂时还不能得罪她。
这年头,谁还能跟钱过不去。
“老胡,这都老半天儿了,什么情况?实在不行,咱就先......”宋财凑到胡力跟前,用胳膊肘蹭了蹭胡力,可他的话还没说完,胡力伸出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众人一脸愕然。
“这,怎么会这样?!”胡力突然开口,声音非常的小,像是在对自己说,眉头也早已拧成了麻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他人再一次相互张望,企图能在别人的脸上看到答案,可他们毫无例外的都是一头雾水,没有人知道胡力在说什么。
“译马妃子到底在上面写了什么?”何芸用略带命令的口吻,再次询问。
“写的,是其他坠简的下落。”胡力的嘴巴像是灌了铅一样,面色十分凝重,看上去感觉一下子老了几分,“但留下这些信息的不是译马妃子。”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胡力的眼睛,移到了他的嘴巴上。
“朱小华,H省考古研究所的一名考古学家,也就是当年917考察队失踪的那七个人其中之一。”这次胡力的语速稍快了些,凝重的表情也渐渐缓和了不少,想必是已经接受了他在坠简上面发现那个秘密的事实。
“老胡,你,你没在开玩笑吧?”宋财瞪大了眼睛,咽了一口唾沫,一脸的不可思议。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和宋财如出一辙,连远在一旁巡视的枯蛇,也不禁眉头微皱,侧脸看向胡力这边。
“没有。”胡力说。
“胡爷,您确定您没看走眼儿么,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是那些古文有歧义,就像现代的汉语一样,兴许有两种或多重意思也说不定,您刚才的说法也太邪乎了,要不,您再瞅瞅?”说话的是孙有义,在G园摸爬滚打也有些年头了,听过的奇闻异事也颇多,可像今天这种奇事他还是头一回见,眼下不得不让他怀疑胡力的真实水平,会不会有滥竽充数的成分在里边儿。
“放你娘的屁,孙胖子,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我们老胡在这装神弄鬼?”听了孙有义的话,宋财可丝毫情面不会给他留,这孙子心眼儿多着呢,摆明就是想在何芸面前,拆胡力的台,往大了说,就是想往把财力斋给比下去。
“不不,宋爷,您误会了。”孙有义连忙辩解,“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宋财见孙有义那副嘴脸就觉得恶心,明明话里藏着那层意思,现在又死皮白脸的不敢承认,他刚才那番话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早知道在东海的时候,就不应该救他。
“行了,别说了。”胡力拦住了怒气冲冲的宋财,转而看向孙有义和其他人,“我知道你们一定不能理解,一千四百多年前的竹简,怎么可能是由一千四百多年后的现代人写的,而且还是用鲜有人知晓的象雄文,大家别急,听我说完,你们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我希望孙掌柜能保持安静,还有我从未装神弄鬼,财力斋也一样。”
“哎哎,一定,一定。”孙有义连忙应道。
“胡先生,气度非常,李某人佩服,我们一定洗耳恭听。”李于峰漏出了一张老熟的生意脸,但脸上的笑意却十分真诚,他的确钦佩胡力的本事,随后压低声音对孙有义说,“别他妈再多嘴了行么,还不够乱嘛,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来了!”
孙有义紧闭双唇,连连点头,像是在回应李于峰的话。
实际上,干胡力这一行,最是容易被人误解,遭受各类人群的冷嘲热讽犹如家常便饭,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以为常,但怀揣着十分的热爱,他从未放弃过,一直在坚持。
见没有人再投以质疑的声音和目光后,胡力才缓缓开口,向众人解释刚才他在那根坠简上发现的秘密。
小光捡到的那根坠简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无论竹片的长度、宽度和厚度,尤其是竹片身上那斑驳的褐色印记,与他们从M雪山上带回来的那卷竹简的材质完全吻合。
都是在千年前采用一种叫作湘妃竹的竹子编造成简的。
可当胡力真正开始破解,仔细分辨、筛选那些象雄文字体的时候,还是让他发现了端倪,但那个细节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胡力相信制作它的人一定花费了很大的心血,才得以仿造的如此相像,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若不是胡力一向严谨的工作态度,恐怕真的会错失仿造者有意遗留下来的这一重要线索。
起初,胡力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只是全神贯注的对那串字符一样的象雄文,逐字逐句的进行破解,不断的甄选、匹配脑海里已知的对应象雄文的含义,再进行组合,翻译成大概的意思。
最后在不断的推敲成句,直到达成通顺精确的含义。
胡力之所以能够如此精通各类古文的破译,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按照他自己摸索的这套流程来的,多年来一向如此。
可这回,当他按照自己一贯的流程,推敲完那根坠简上的象雄文后,那个被人刻意隐藏在古文里的秘密,意外显现在他面前。
坠简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象雄文被翻译过后,最终经胡力推敲组合而成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
竹简有二,上卷不祥,下卷于此;
意甚奥,玄妙吊诡;
其妄恶行,不予人知;
散为流沙,落地为简,弱冠数,共藏漆(七)矣;
恶行幡醒,故于此,详组而得......
这段类似于文言文一样的内容,便是胡力从那根坠简上翻译过后,经过多次拆分、组合而成的,他已确认了好几遍,意思绝对不会错。
如果不是有着之前破解马回带来的那张相片和拓本中那二十一个天降文的经验,胡力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断并确定出这根坠简上“仿造”的象雄文含义。
说是仿造,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是仿造。
否则,就算那名叫朱小华的考古学家对象雄文再怎么精通,也不可能刻出译马妃子那个时期留下来的文字,若真是那样,胡力一眼就能看出来,也不会等到全部破解完之后,才发现其中的蹊跷。
朱小华很聪明,他用的手段非常之高深,胡力不知道他使用的什么工具,竟把坠简上原有的部分象雄文给磨的一干二净,最为神奇的地方是,磨掉那些古文后,坠简上所留下来的部分字符看起来仍与整段竹片浑然一体,外行人根本看不到任何破绽。
即使,现如今精通古文的专家,也很难发觉,手法之精妙,胡力也只是由于有过前两次破解经验,加上看过上卷竹简,这才发现几乎可以忽略的痕迹。
好在之前自己将这跟坠简和上卷竹简对比过,一些极不容易察觉的细节,胡力心里多少有些底,要不然真的会错失如此重要的信息。
说到这,胡力见众人仍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知道他们一定在疑惑那段文言文是什么意思,正当他准备继续解释那段文言文的时候,他恍然间发觉“仓库”最里端的一排货架有些异常,可当他再凝视过去,又什么都没有,而且枯蛇一直在四周巡视。
如果真有动静,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觉察到,看来自己太过敏感了,胡力在心里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