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这份奇怪的和谐的人是季采盈,她出现在大堂的时候,李娇娇便冷冷地盯住了她。
季采盈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端了一碗小馄饨开始吃,她虽然穿着男装,但却吃得斯文又秀气,便见她舀了一个小馄饨吹了吹,小小一个馄饨分了好几口……看得李娇娇直上火,她忽地站了起来,蹬蹬蹬走了过去,直接一抬手便掀翻了季采盈的碗。
刚盛出来的小馄饨很烫,带着油星的汤汁飞溅在季采盈的手上,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拿帕子捂住了手,皱眉道:“李二小姐这是干什么?”
“昨晚的烟花夜市好看吗?”李娇娇看她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轻嗤一声,开口问道。
“昨天晚上我没有出去。”季采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莫非你去看了?”
她一脸无辜,却在隐隐挑衅。
若是往常,李娇娇这会儿已经被气得跳脚了,但她昨天晚上才吃了大亏,也知道昨晚的事情不能嚷嚷出来,因此只是脸色难看地道:“昨天你不是说对烟花夜市十分感兴趣,便是我不去,你也要去看看的吗?”
“嗯,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后来我想起来我答应过棠棠不能给她添麻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季采盈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毕竟……在这样陌生的地方晚上出去实在不安全,你说是吗?”
李娇娇看着她笑脸盈盈的样子,一下子忘记了要理智这回事,下意识抬手便要给她一耳光,只是刚抬起手,她的手便被人抓住了,李娇娇一回头,便看到了季棠,她一时又委屈又愤怒,但想着季采盈是镖队的人,季棠护着她也在情理之中,她狠狠瞪了季采盈一眼,到底是忿忿地放下了手……但到底还是委屈极了,死死咬着唇忍住了眼中的泪意。
季采盈还想说点什么激一激这没脑子的蠢丫头,却在对上季棠的视线时,蓦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意识到这丫头或许蠢到可以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但季棠却并不是个蠢的。
这个发现令她感到不悦,如果季棠也是个蠢的就好了。
两日后,季棠见到了李娇娇一直挂在口中的二哥,那位新到任的青云县县令,看着应是刚过而立之年,长着一张有些严肃的相貌,但十分孝顺的模样,亲自出来迎接家中众人。
李怡泰上前同他二哥寒喧,注意到二哥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那位贵人一眼,仿佛不认得他似的,不由得有些纳罕,但想着二哥这么做必然是有缘由的,便也没有多嘴,生怕坏了他的事。
李县令走到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马车前问了安,然后左右瞧瞧,问:“娇娇呢?”这么问的时候,他严肃的脸上带了一丝笑,他以为那皮猴子一样的姑娘见了他会直接从马车里蹦出来,结果竟然这么安静的吗?
这时,后头一辆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抽泣声,李怡泰听了便是头皮一紧……这两天李娇娇一直待在马车里不露面,连先前十分依赖的季镖头都不肯见了,他心里便觉不妙,这会儿果然是打算狠狠告上一状了吧,这么想着,李怡泰知道这事儿是瞒不过去了,便赶紧凑上前低声将事情的经过原委简单说了一遍,毕竟与其让李娇娇自己添油加醋地告状,不如他先把事情讲清楚了。
……免得被迁怒。
李县令的脸微微沉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甚至笑了一下,“娇娇到底是长大了,稳重了。”说着,又转身打量了季棠一眼,想着李怡泰着重说了这位女镖头的本事,他拱了拱手道:“诸位一路辛苦,我备下了酒席,给诸位解解乏。”
季棠知道这位李县令怕不是要追究李娇娇遇险一事,这会儿推脱显然不太行,便点头应下了,“多谢大人。”
李家的宴席十分丰盛,但这好酒好菜的,镖队众人并没有放开了吃喝,饶是最馋酒的潘元酒都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
“镖头,我们不会有事吧?”鲁余悄悄地问季棠,虽然那李县令听着是个好官,但……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隐约只知道是那位李二小姐出了事,现在到了人家二哥的地头,而且那位李县令看起来也是个十分宠爱妹妹的,怕不是要拿他们泄愤?
“放心,不会有事。”季棠道。
鲁余一下子便放心了,他知道季棠向来是个靠谱的,她说没事那多半便是没事了,便安心吃菜去了,酒是不敢多喝,但这一桌子好菜还是可以饱饱口福的,毕竟这一路走镖也确实辛苦。
季棠安了鲁余的心,抬眸看了坐在角落里的季采盈一眼,她正在喝一碗甜汤,动作慢悠悠的,明知道李娇娇恨她入骨,现在到了人家二哥的地盘她也是一点没见紧张的模样……也是,汴京义王府养出来的大小姐,自然不会把小小一个县令放在眼中。
酒席过后,李县令差了人过来,说天色已晚,要留他们住一宿。
季棠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面色如常地应下了,“多谢大人体恤。”
那人离开之后,镖队里的人面面相觑。
“……真的没事吗?”鲁余发出提问。
“能有什么事?”丰收一脸不解。
鲁余没理他,而是看向了季棠。
“有什么事,不比我们自己住客栈舒服?还不花钱。”潘元酒大咧咧地一摆手,他年轻的时候走江湖霸道惯了,身手也好,见了官也不怵,真要有个什么,那一个新授官的县令还不至于能只手遮天。
季棠笑了一下,“潘叔说得是。”
镖队里的两个主心骨都这么说了,气氛便陡然轻松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丫鬟过来,领他们去客房。
季棠琢磨着那位李县令应该会找她问话,便一直和衣坐着……但奇怪的是那位李县令却始终没有要见她。
而这个时候,李县令的房间里,李怡泰正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二哥发话,平日就严肃的二哥现在添了几许官威,更让他不敢造次。
“三姨娘那个丫鬟不安分,处置了吧。”李县令淡淡地道。
李怡泰平日里虽然也一副风流嚣张的样子,但到底手上没有沾过人命,这会儿见二哥轻飘飘一句话就要了那丫鬟的命,心里有些发慌,但不敢反驳……罢了,他也劝过,但那丫鬟就是偏要作死,也是命数,便咬牙应了,“是。”
李县令瞥了他一眼,“你做得不错,我记下了。”
李怡泰闻言心里一喜,二哥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那个贵人以及那个叫贵人表哥的季采盈,他便知道自己把二哥的心思猜准了,那位贵人不能得罪也不能提起,当不认识最好。
至于李娇娇……
李县令眉眼温和了一些,似是有些无奈地低低叹了一口气,“那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吃一遭教训也好,以后便知道怕了。”
“是。”李怡泰放缓了脸色,应声。
李县令起身,“天色不早了,你一路辛苦,早点歇息吧。”
“二哥你这是要去哪儿?”李怡泰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便后悔了,他不该去打探二哥的行踪,今时不同往日,他这破嘴,他想着,轻轻抽了自己一下。
李县令倒是被他这作态逗得神色缓和了一些,“去哄哄娇娇。”
李怡泰忙道,“的确是,娇娇怕是气坏了。”
李县令点点头,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