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义王府。
今日义王出去巡营,义王妃便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刻意遗忘了府中多出来的那位公主,直至傍晚时分才归家。
“娘,我们就这么把公主姐姐丢在家中,爹回来知道了会生气吧。”季思归略有些不安地道。
“什么姐姐,你哪来的姐姐。”义王妃板着脸道。
季思归不敢说话了。
晚膳时候,季思归又问了一句,“不叫她一起来吃吗?”
义王妃冷哼一声,“她那么大一个人,又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一直到了第二日下午,义王季显思从营中回来,王妃留他喝了茶,又考校了儿子功课,才得了机会去看刚认回来的女儿。
他兴冲冲地带着路上特意买回来的点心去看女儿,结果本该在院子里伺候的婢女一个不在,他皱着眉头敲了敲门,“糖糖,爹回来了。”
无人应门。
他等了等,心中逐渐不安,推开门一看,房中空空如也,他为女儿置下的衣裳首饰都在,只有人不在……
“我的糖糖呢?!”
义王府中,传来义王爷又惊又怒的吼声。
与此同时,太傅府中,也传了晏太傅的怒吼之声……
“那逆子呢?!!”
而这个时候,季棠已经带着她的镖队走在了返程的官道上。
天清气朗,春风习习,隐隐带来一丝茶香。
别问哪来的茶香,问就是那位晏公子正在马车中品茶……
马车的车帘敞开着,晏兰庭半倚在软绵绵的靠垫上,手中拿着一卷书,面前是正在斟茶递水的小厮丰收,当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驾车的是鲁余,季棠在一旁押车,单齐在前面开路,潘元酒垫后。
一路十分太平,就如来汴京时一样。
来汴京时押送的是一箱书籍,书籍这东西对读书人而言自是十分珍贵,但绿林好汉们是不感兴趣的,而感兴趣的又都是斯文人,也不兴那拦路抢夺之事,所以一路是相当太平。
料想这一趟也差不多,这位晏公子除了挑剔了一点之外,应当没有别的问题,毕竟他只是逃避长辈的逼婚而已,能有什么大事呢?
鲁余是驾车的好手,马车十分平稳,几乎没有一点颠簸,季棠坐在车辕上想着,渐渐有点走神……她又想起了到汴京之后遇到的那些事情,用匪夷所思惊心动魄来形容一点不过分。
那日,她初到汴京,往镖单上约定的地点去交了镖之后,便打算去看看嫁到汴京的杜馨,结果半道经过一间茶肆,忽然察觉到里头有打斗声传出,当时清天白日正是营业之时,那茶肆却门户紧闭,显然不正常,她初到汴京人生地不熟的本不欲掺和,结果一扇窗户被打破,她看到了里头一张熟悉的脸……竟然和她死去的亲爹长得一模一样!
见他遇险,她当下来不及思考,直接拔刀便冲了进去。
当时茶肆之内遇险的有两人,一个是长得和她亲爹一样的男人,那男人还护着一个模样尊贵的少年……有她助阵,总算是化险为夷。她收了刀,偷偷打量了那男人好几眼,他和记忆中的爹爹长得十分相像,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她记忆中的爹爹是温和慈爱的,眼前这个男人却威势甚重,就在她渐渐有些不确定的时候,那男人却忽然看向她,一脸激动地叫了一声……糖糖!
她一下子就惊呆了。
还真是她爹啊!
可是……她爹不是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吗?当年她还小,很多事情记不全,只记得她爹犯了事被判了流放,后来有消息传回来说她爹死于流放途中,她娘抱着她直哭,再后来爹爹的师弟齐叔叔为了护着她们母女俩不被仇人报复,便假作娶了她娘,齐叔叔成了她继父,她也没有改姓,母亲只把她的名字从季糖改成了季棠,说希望她像山林中处处都有棠梨那样,于荒野之中也能好好长大。
可是现在,他爹没死,而且他们尊称他……义王爷。
义王的名号她还是听过的,是大夏唯一的异姓王,手握重权,威名赫赫。
还未待她理清死而复生的父亲为何成了威风凛凛的义王,她便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了个公主,那时她才知道他爹死也要护着的那个尊贵少年就是当今天子,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又被赐了婚……她万万没料到在安平镇逃过了娘亲的逼婚,如今到了汴京意外认了爹竟然还是没有逃得过逼婚……
多年未见的爹爹的成了义王,而且又娶妻生子,自称是她嫡母的义王妃要她守着王府的规矩,不要像个野丫头一样,异母的弟弟也不大欢迎她,她属实不习惯在王府的生活,也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了亲被绑在汴京……毕竟她的家,在安平镇。
她的娘,她的继父,她的好友师长,都在安平镇。
她又怎么可能在娘和继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成了亲呢……想起娘,季棠闭了闭眼睛,虽然名义上已经改嫁给了继父,但她知道她娘心里从没有放下过爹爹,爹爹的“死”是她心里抹不去的一个疙瘩,要是娘知道爹没死,非但没死,还成了威风凛凛的义王,而且又娶妻生子了……她忽然不敢往下想了。
马车一路向前,下了官道,经过一路密林。
密林之中空气湿润,免不了有些蛇蚁蚊虫,马车里很快便有熏香之味弥漫开来,驱散了虫蚁。
味道还怪好闻的,闻着就好贵的样子。
季棠默默收起了手中的驱虫药粉。
“季姑娘,我们今晚是要露宿吗?”小厮丰收兴致勃勃地探出头来,问。
季棠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但还是回答道:“天黑之前过了密林,可以到下一个镇子投宿。”
丰收显得有点失望,他可是期待露宿很久了,点一堆柴火,在林子里打只兔子野鸡什么的烤来吃,才有江湖味啊,就像是一个潇洒的侠客一样!
看着自家小厮一脸失望的样子,晏兰庭失笑,正想说什么,外头突然有利刃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季棠神情一肃,拔刀一挥,便听“叮”地一声响,一只羽箭扎在了马车的车窗上,箭羽还余有微微颤动,箭头泛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有剧毒。
季棠眼神一变,“注意戒备!”
潘元酒和单齐立刻上前护住马车,鲁余抿紧唇,轻轻一晃手中的缰绳,马车在密林之中快速奔跑起来。
身后箭矢如雨点般袭来,季棠紧紧守在马车上,潘元酒和单齐将马车护得滴水不漏。
“来的是哪路朋友?能否现身一见?!”潘元酒一边应付源源不绝的箭矢,一边扬声道。
箭矢未停。
“小字号途经贵地,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来的都是朋友,不如坐下喝杯酒?”潘元酒口中说着软话,手上却一点没闲着,他一边喊话一边四下里张望着。
季棠听到密林中一道气息稍顿,手中三棱镖已经甩了出去,只听一声闷哼,不远处的树上掉下了一道人影。
箭矢一下子少了一半。
潘元酒“嘿”了一声,同样一道三棱镖出去,四下里终于消停了,他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显然来的朋友已经被干掉了,他扭头对季棠撞了个大拇指,“准头不错。”
季棠咧嘴一笑,“您老也是。”
潘元酒哈哈一笑,转头跳下马,骂骂咧咧地朝着方才掉下来的人走过去,“格老子的,哪里来的坏东西也配喝我的酒,让你潘爷爷来看看是哪路小鬼,敢在你潘爷爷面前耍横。”
单齐和季棠没动,依然在马车边戒备着。
潘元酒在掉下来的那两个人身上翻了翻,回来的时候表情略有些凝重,“就俩人,不是普通山贼,拿的是连驽,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像是家养的死士。”
连驽、剧毒、死士。
季棠扭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车帘的晏兰庭,“……这是想要你的命啊。”
晏兰庭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确定你只是逃婚,没干别的?”季棠谨慎地又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