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季棠睡在隔壁的缘故,这一夜晏兰庭竟然睡得很香,连梦都没做一个,第二天起来端的是神清气爽,连看周元绮都没有那么讨厌了。
不,还是讨厌的。
尤其是他用那张君子端方的脸叫“表妹”的时候,真是碍眼至极。
用过早膳,镖队再次出发。
李娇娇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非要坐晏兰庭的马车,晏兰庭从善如流地让出马车,和季棠一起骑马去了。
李娇娇气得直磨牙。
季棠只当没看见,让晏兰庭走在自己另一侧,自己若有若无地挡住了李二小姐觊觎的视线。
李二小姐更气了。
晏兰庭光明正大地贴着季棠走,再看周元绮那伪君子明明已经不高兴了,却碍着身份不得不憋着,不由得大感痛快。
季棠并没有发现晏兰庭和周元绮的眉眼官司,她有点走神……
头一辆马车里坐着李老太爷和三公子李怡泰,他们正在说话,季棠因为离马车不远,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
“爹,你让二姨娘劝劝小妹,不能这么任性了,你看那晏公子虽然说是个杂役,但那吃穿用度能是普通杂役吗?更何二哥说的那个贵……”李怡泰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隐隐听不真切。
季棠正要稍稍避远些,便听马车里李老太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李怡泰的声音微微高了些。
“我当然也疼小妹的,可是小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还许诺要给二哥举荐那个晏公子,说什么都能安排妥当,这不是落人口实吗?二哥现在是县令不假,可是他前头那个不也是县令吗?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贪污被查,畏罪自尽了?……”
季棠微怔……是在说青云县的前任县令吗?
贪污被查,畏罪自尽?
季棠一时有些恍惚,她之前送往汴京的那趟镖,托镖人便是青云县的县令,她是见过那位县令大人的,看着十分年轻,才到任上一年,虽然看着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但却生了一张娃娃脸,脾气看着也很好,一点也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就轻视于她,这样一个人……当真是个坏人吗?
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再次经过了那个先前被山匪把持的山沟子,李娇娇叫停了马车,让丫鬟去灌了些山泉水来。
李家几位主子也都让人去打山泉水。
“这里的山泉是出了名的甘美,只是之前这里被山匪占据了,所以没什么人敢来,几位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打些山泉水来尝尝。”李怡泰笑着介绍。
丰收听了十分有兴趣,他家公子泡茶的泉水快用完了,如果这山泉水不错倒也正好可以补充些,便忙也拿了水囊去打水。
“你不是杂役吗?为什么站着不动?”李娇娇斜睨了晏兰庭一眼,气他不给面子,故意挑刺。
晏兰庭压根没理她,只是眼睛的余光却看到了正和季棠说话的周元绮,他忽地想起这位伪君子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这就起了促狭的念头,他走到鲁余身边,拿了个水囊,然后就顶着鲁余惊异的目光去打水了。
鲁余惊讶地看着那位带着小厮来打杂的晏公子竟然真的亲自去打水了……不由得暗自感叹李二小姐的威力真大,这过于受欢迎果然是也是件苦恼的事啊,他忽然就对晏公子感同身受了。
晏兰庭很快打了水来,他先将水囊递给了潘元酒。
潘元酒摆摆手表示拒绝喝水,他摸出腰间的酒葫芦送到鼻前狠嗅了几下,算是过了瘾。
晏兰庭转而将水囊递给了鲁余。
鲁余谢过他喝了几口解了渴,点点头,“果然是有些甘甜的。”然后又将水囊递给了单齐,“阿齐你也尝尝。”
单齐接过水囊也喝了几口,见晏兰庭没有走开,迟疑了一下,道了一声谢。
“不用客气,你喝好了吗?喝好了我给那位周公子也送些水去。”晏兰庭催促道。
单齐赧然,忙将手中喝了一大半的水囊递还给他。
晏兰庭便拿了那个被喝得只剩下一小半的水囊,不怀好意地走到周元绮身边,“周公子,你也尝尝这山泉水吧。”
周元绮盯着那只几乎要怼到他鼻子上的水囊,猛地后退了一步。
哈,他怕了!
晏兰庭兴奋。
“尝尝嘛。”晏兰庭热情邀请。
“晏公子打一袋水来分给几个人喝,倒是十分周到。”周元绮讥讽。
“多谢夸奖,我向来周到。”晏兰庭微笑。
一旁,季棠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摇摇头转身拿了一个新的水囊去打泉水。
这山间的清泉清可见底,看着十分喜人,季棠蹲下身打水,便有清冽的水气迎面而来,她忽地注意到了岸边有一小块焦黑的东西,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竟是一块被烧焦的石片,她放到鼻端闻了闻,有些奇怪的味道,略带些刺鼻……似乎是硝石和硫磺的味道。
季棠随手将那块小石片收进了荷包,然后打了水站起身。
待她打了水回来的时候,晏兰庭和周元绮还在对峙……真执着啊。
季棠都有些服气了,这两人不知怎么地,好像天生不对盘似的,她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周元绮,“喝这个吧。”
晏兰庭看得心中冷笑,这位周公子大概是坏事做多了疑心病重得很,压根不吃外人递的东西的,就怕谁能毒死他似的!
正想着,便见那伪君子竟含笑接过了季棠递来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口,赞道:“确实甘甜清冽。”
晏兰庭生气,“你为何拿她的水囊不拿我的?”
周元绮含笑回答,“自是因为表妹是不同的。”
季棠抽了抽嘴角。
晏兰庭气了个仰倒。
这个混蛋!
“这山泉水是好喝,可要搁以前这山里都是山匪,谁敢过来,还是我家康儿到任之后,不忍百姓受苦,把这匪窝给剿了,还了百姓一片清净。”李老太爷喝了一口山泉水,感叹道。
这里的匪窝竟然是新到任的李县令出手剿灭的吗?
“李大人真是爱民如子。”鲁余拱了拱手,面上带上尊敬之色。
听了这一桩,众人对这位老当益壮的李老太爷倒是真心敬重了起来。
喝过山泉水,车队再次启程,经过那处原本极为狭窄现在宽阔了许多的山道时,季棠忽地想起了方才那片散发着硝石和硫磺气味的石片……要打通这样的山道,难道是用火药炸开的?
赶路到底是无聊的,最初离家的新鲜劲过去之后,李家的夫人姨娘们凑到一起玩叶子戏,季采盈和李娇娇难得玩到了一起,和丫鬟们一起玩起了双陆,倒是十分和谐。
晚上依旧是客栈投宿,众人用膳的当口,丰收已经十分利落地同掌柜定好了房间,如今丰收干这些活计都十分的得心应手,上手速度之快连鲁余都颇为服气。
丰收却觉得这些杂事儿都简单极了,至少比伺候他家公子简单!他可是能在他家公子手底下好好活着混日子的人!做这些差事那必然是小菜一碟。
今日潘元酒守夜,季棠正准备回房歇息,季采盈走了过来。
“棠棠,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季采盈轻声问。
话音刚落,晏兰庭不善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这一刻,季采盈心里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平时都舍不得看她一眼的人,这会儿听她说要和季棠一起睡就不高兴了?
“我想跟你说说话。”季采盈看着季棠,暗示。
季棠想起汴京的父亲,同意了。
晏兰庭见他竟然同意了,愈发一脸的不高兴。
季采盈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不由得越发觉得好笑,难不成她不和季棠睡一个屋,他就能了?男女授受不亲了解一下?
只是她笑不出来,眼底一片暗沉。
季棠原以为季采盈会和她说一些汴京的事情,结果她神色恹恹的,似乎是赶路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季棠也和衣躺下,刚要睡着,房门突然被敲响。
敲门的声音十分急促,季棠忙打开门,便看到李怡泰白着脸道:“我家小妹不见了!”
李娇娇不见了?
季棠忙正色道:“什么时候发现的?是谁发现的?最后一个见到她的是谁?”
“是她的丫鬟石榴发现的,就在刚才,最后一个见到她的就是石榴。”李怡泰回答,“今日晚膳过后,小妹说是要早点休息,也没要石榴守夜,把她撵了出来,结果方才石榴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床上根本没人,我让人把客栈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小妹根本不在客栈里!我问过了客栈的人,也没有人看到她出去过……”李怡泰越说越焦急,这一家子谁都能出事,就李娇娇不能,二哥向来最疼她,如今他们一大家子人去投奔,结果二哥最在意的人却丢了一个,他要怎么和二哥交代!
“你别急,我先去二小姐房间看一下。”季棠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李怡泰怎么可能不急,他急得都快上火了,听了这话忙匆匆跟了上去。
季棠疾步走到李娇娇房间,仔细查看了一下,床上整整齐齐的,根本没人睡过,她走到窗边,窗户是开着的,她垂头看了一眼,忽地从窗口跳了下去。
“季镖头!”李怡泰大惊失色,慌忙冲到窗边,便看到那位李镖头正站在窗外一棵大树上,不知道低头在看什么。
……如果说李怡泰先前对这位女镖头的客套是因为那位贵人以及那位一看就不普通的杂役晏公子,那么这会儿李怡泰是真心觉得这位女镖头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说跳就跳。
季棠听到李怡泰的呼声,抬头看了他一眼,脚下轻轻一点,纵身一跃,又踏着树枝飞身翻窗进了屋子。
李怡泰先是一阵赞叹,这飞上来可比跳下去难多了,随即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又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是不是有歹人从窗口进来把小妹掳走了?”
季棠摇摇头,“不是,令妹应该是自己翻窗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