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谭晏清的父母一起过来换几个婶婶。送走了婶婶,祠堂里就只剩下了谭晏清一家。
谭父正在整理祠堂两侧地上的干稻草,谭母接过了几个婶婶还没折完的锡箔纸折了起来,一家子都没说话。
祠堂里蜡烛烧的正旺,缕缕青烟盘旋着往上飘去,绕出一朵朵莲花的形状。
谭晏清盯着叔叔的遗像出神。
叔叔的死亡是不是存有蹊跷,这件事情需要好好查探一番。但这件事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
叔叔是在码头収鱼获的那天出事的。村里每次収鱼获都是在周五,或许,下一次収鱼获的时候,自己可以去看看。
来家里报信的是村头的王文义叔叔。虽说自己要叫人一声叔叔,但自己离开家前也是常听父亲提起过的,王家因为眼红自家的大力海产行,经常在背地里搞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叔叔去收鱼获,这么多条船,这么多的人,关系好的有的是,怎么就是他来家里报信?
小婶婶说,她在给叔叔穿寿衣的时候,发现叔叔的指甲,口鼻都十分干净,没有泥沙的痕迹,真就是父母亲给整理遗容的时候给清理干净的?
或许,可以问一下母亲。
“妈,”谭晏清回头看着正在折元宝的母亲,“叔叔是怎么死的?”
“你二叔意外落水溺亡的。”谭母看了儿子一眼,又自顾自地折起了元宝。
“二叔不是水性很好么,怎么就会……”
“走了就是走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谭父打理完地上的干稻草,也坐到了谭晏清边上。
“我听几个婶婶说起,根本就不敢相信。”谭晏清低下头,双手抱住自己屈起的双腿,“其实,我倒现在都不敢相信叔叔走了。”
谭父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叹了口气:“别说是你,我也不敢信呐!”
“妈,叔叔走的时候是您给打理的吗?”谭晏清扭头,冲着坐在边上的母亲问道,“叔叔生前最爱干净,每次摸了鱼虾,回来就要把手洗的干干净净,手上的指甲更是要剪得圆润整齐,您给洗指甲了吗?”
“你跟你爸一样,”母将折完的最后一只元宝放入纸盒里,“我给你叔叔打理遗容的时候,你爸就叮嘱我了,你叔叔可干净着呢,都没什么脏污。”
“那就好,那就好。”
谭晏清嘴上说着好,心里就更坚定了叔叔死因有问题了。
“别多想了,赶紧睡一会儿吧,明天还有的忙呢。”谭父拍了拍谭晏清,递给他一条薄被子。
谭晏清盖着薄被子,蜷缩在干草上。脑子里都是叔叔的死因。
叔叔定然是被人害死的!海边的水下都是黄泥沙,叔叔要是淹死的,都不挣扎吗?手上怎可能干干净净!
但听几个婶婶说的,叔叔死的时候,肚子胀地鼓鼓的,也确实符合淹死的特征。
或许,叔叔不是在码头落水的,而是在别的地方遇害,然后被人扔到了海里?
但自己都能想到的问题,爸妈怎么会看不透?爷爷怎么会看不透?怎么爷爷就直接让人按落水溺亡给亲戚去报丧了呢?难道,他们知道些什么……
谭晏清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前几天刚落水,身体还没好利索呢,谭晏清这一觉睡的,是格外的不安稳。
梦里一会儿是叔叔小时候小时候带着自己学游泳的场景,一会儿是从自己从船上跌落到海里时候的场景,甚至还梦到了陆道长大战大王乌贼的景象。
谭晏清醒来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手机显示是凌晨五点,算算时间,自己也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现在是夏季,五点的天已经是大亮了。祠堂里几个早起的叔叔婶婶正在换新鲜的供果。谭晏清看了眼父母昨晚坐的地方,两人已经不在了。
“谭晏清啊,六点的时候前院道长要做法事,你跟你婶子一起去整理一下。”
说话的是谭晏清的四叔,谭晏清点头说了声好,就随着几位婶婶去了前院。
这几个叔叔婶婶都是旁支的,作为主家这一脉,爷爷这辈子只有自己父亲和死去的二叔两个孩子。好在家族里的人都很是团结。
前院的东边已经摆放好了一张八仙桌,谭晏清按照婶婶的指使,将黄布铺在桌上。又摆放好鲜花供果,点燃两侧蜡烛,恭敬地请了香炉,端正地将其摆放在正中间。
不多时,昨晚住在偏殿的几位道长从垂花门中一个个鱼贯而出。走在首位的是紫阳真人,而后是陆道长,陆道长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道士。
那两年轻道士穿着青色的广袖道袍,紫阳道长和陆道长却穿的不同。
紫阳真人身穿一身蓝色花衣,手持白玉笏,陆道长身穿红色花衣,手捧青木香。两人分别立于东西两个方位,青袍道长分别立于两人后面。
四位道长对着法坛三跪九叩,陆道长捻出一根青木香点燃,交于紫阳真人,紫阳真人右手捏了一个指诀,接过香,将其抵在右手持的白玉笏上部,口中有节奏地唱着法经,然后将青木香投入香炉中,回到自己站的位置。
陆道长在紫阳真人站定后,向前一步,左手捻出一根青木香点燃,高唱了几句,也将香投入香炉之中,回到自己位置。
紫阳真人走到香炉前,对着拜了三拜。紧接着左手中指无名指屈起,用剩下三根手指举起一杯水,向后退了三步,盈盈一拜后开始步踏罡斗。每踏出一步,就会高声吟唱一句,剩余的三人便重复这句话,随后紫阳真人就说右手蘸水向外撒三次。
谭晏清见着几位道长诵经做法,很是稀奇。奶奶离开的时候,请的是附近道馆的高功。当时来了大约有十多个人,除了高功穿着一声黑色法袍以外,其余人都穿着蓝色道袍。
那高功做法事时,也只是手持拂尘,步踏罡斗,并没有现在这么多步骤。
谭晏清忍不住又开始猜想:怎的就请了鹤鸣山的几位道长呢?似乎,昨晚紫阳真人说起陆道长的时候,说的是陆道长降妖伏魔最是厉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会有妖怪?要是有妖怪,怕不是早被国家抓起来研究了吧。
因着叔叔明天就要出殡,今天来的吊唁的人更多了。谭晏清被喊去跟着爷爷父亲一起去迎接感谢前来吊唁的人。
“谭老,节哀。”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老人,看着似乎比爷爷小几岁。那黑色长袍乍一看没有什么特色,谭晏清却在老人与爷爷握手的时候,看到那衣摆上似乎绣着什么图案,可惜看不真切。
“墨老弟。”谭爷爷勉强扯了扯嘴角,“谭晏清,这是你墨爷爷。”
“墨爷爷。”谭晏清向老人问了声好。
“墨老弟,母勒已经到了,你们先聚聚,我过会儿就来。”
“没事没事,谭老你先忙,不用特意招呼我。”墨老又寒暄了几句,便由谭父带着离开了祠堂。
谭晏清看了眼离开的墨爷爷,内心疑惑。
墨爷爷,还有爷爷口中的母勒,这些个人自己从小到大似乎都没见到过呢?看着……也不像是叔叔的朋友。
还有他的衣着,现在很少有人会穿长袍了吧,那长袍上,似乎还绣着什么东西。
“谭晏清。”见爷爷喊自己,谭晏清收回心神,见是又有人前来吊唁,忙跟着爷爷一起答谢。
谭晏清忍不住心想:是不是因为叔叔死因有蹊跷,所以自己见什么都要怀疑上两分。
“砰~砰~砰~”
外面传来三声鞭炮的声响,这是吃饭的时间到了,谭晏清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一点了。
这边办白事放炮也是有讲究的。每当有一人前来吊唁的时候,门外就会放一响,若是到了饭点,就会连续放三响。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谭晏清扶着爷爷走向村里的文化礼堂。谭父谭母已经在招待着前来吊唁的人,见谭爷爷来了,忙将人迎向主桌。
谭晏清又被父亲拉着前去敬酒,这次,他见到了那个爷爷口中的母勒。
这位母勒也是爷爷级别的人了,边上坐着他的儿子。两人倒是没有穿着什么奇怪的衣服,但他们却都留着一头长发。
那头发被编成长长的辫子,辫子中间还缠着黄色的丝线。那辫子也不是简单的垂在身后,而是从后方开始,绕过额头后,盘成一个圈,看着像是苗族人的装扮。
谭晏清确定自己从小就没听过母这个姓氏,也没见过这么打扮的人。这几个都是爷爷的客人,怎么奶奶过世的时候,不见这几位前来,反而是叔叔过世,来了这个几个奇装异服的人?
就这么怀着疑惑,谭晏清敬完了一圈酒。因着身体本就没完全恢复,加上昨晚没睡多长时间,谭晏清整个人昏昏沉沉,被母亲拉着回了房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