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织尔2025-11-07 10:536,712

  屋内有些吵,我想出门透透气,祁晏也跟着我出来:“不舒服吗?”

  我摇头:“还好,就是酒味有些重。”

  祁晏拿出一个瓷瓶,倒了粒药丸:“吃个参丹?”

  “你还随身带这个?”我拿了一粒含在嘴里,看看周围,“这酒楼偏城南,菜价是寻常人家也吃得起的,看来是打算做平民生意。满香阁、三千醉与香满园在京都开了几十年,与京都大族多有往来,世家的钱飘香居赚不到,但京都少有适合平民百姓的酒楼,若是干得好,薄利多销也能赚的了钱。”

  “还挺聪明。”祁晏手肘撑在栏杆上往下看,“飘香居将城外稍远些的菜地租了下来,雇原来的农夫种地,给他们租金与菜钱,本息低些。”

  “论每斤菜给钱农夫便会为了挣钱多种些,若是工钱有的人就会敷衍了事。”我表示理解,“可在京都开酒楼光是租金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是这样大的一个酒楼,生意人讲究成本与所得,无论怎么想直接开胆子也太大了些。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凡要在京都开铺面的都要去官府登记造册,税收皆由户部管理,分盐铁田工商农,我路过行商司正巧遇到飘香居的掌柜出来,看他愁眉不展便帮了他一把,这么就认得了。”

  “愁眉不展?行商司的人不给过?”

  祁晏点头:“京都的三个酒楼已经形成一种平衡,贸然加一个或许会打破这种平衡引起没必要的市场紊乱。还有就是……”说到这,祁晏叹了口气,“三家掌柜每年会打点些,户部拿钱手软,飘香居的掌柜自然会遇到些困难。”

  似是看出我想问什么,祁晏继续说:“行商司那并非太难过,飘香居自然也懂,钱准备好后只要多跑几趟碰碰壁做做样子就行。我没做什么,不过顺水推舟送了个人情,行商司看在我的面子让飘香居少跑了几趟。”

  “怪不得人人挤破脑袋都想入仕,领着俸禄不说还能捞一笔油水。”

  “朝廷贪污之气盛行,早些年也因此事逼走了几个清正廉洁的大臣,他们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想瓦解非一朝一夕能成。”

  酒楼人多眼杂,不适合继续这个话题,我将方才的疑惑问了出来:“殿下怎么想的给自己起名沈安?”

  “既有女子冠夫姓难道就不能有男子冠妻姓?我就挺喜欢这个名的。”

  沈安沈安。

  姓沈的姑娘,一生平安。

  “我叫沈宝珠,你叫沈安,叫外人听了只怕会以为我们是姐弟。”

  “姐弟?”祁晏眯眼,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我才想起祁晏长我三年,改口:“兄妹。”

  祁晏冷哼一声,折身要走,我看他不是回屋的方向遂问:“你去哪?”

  “将饭钱结了。”

  我提裙跟上去问:“你结了钱如何和巧云姐他们解释?”

  祁晏停住,看看我,眼中露出一丝茫然,我又说:“要不就说今日开肆从竹签中抽取一个包间全免?”

  祁晏点头,继续往楼下走。

  刚把文钱给小二,掌柜的就冲上来一把抢过塞回祁晏手中:“小民早给殿下留了间屋子,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殿下帮了小民,这钱是万万不能收的。”

  掌柜身材矮小,听口音像是南边来的,衣着与寻常掌柜无异,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收钱的道理?”祁晏将银钱放到桌上,“你再大点声整间酒楼就都知道我来了。我并非一两人来,吃喝不少,总不能让你做赔本买卖。你家鱼不错她爱吃,明日午时之前送一份到我府上。”

  我一愣,看向祁晏。

  我素来不喜吃鱼,总觉得腥气重,但今日这鱼肥美没有半点腥味便多吃了两口。

  掌柜连连称是:“想必这位便是皇妃了吧?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是我妹妹。”

  掌柜:?

  我:?

  祁晏刚嘱咐完让他们如何说,巧云姐一行人就下来了,看我们在这凑上前问:“我说怎么不见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不收钱?”潘姐在一旁惊呼,脸上是压不住的欣喜,“真的不收钱?”

  巧云姐被吸引了过去,我将祁晏往后拉了拉,装作不认得掌柜的样子。

  巧云姐她们再三确认后欢喜的道了谢往外走,美芬嫂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好的事,你们仨今日去我家拜拜观音,定是她保佑呢。”

  三人应下。

  德哥儿不知看见什么跑了出去,不一会便听见外头有人“哎哟”一声骂道:“你个小东西走路不长眼睛吗?”

  我们赶忙跟出去,见德哥儿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一身珠光宝气的女子背对着我们。

  “这是怎么了?”张姐上前将德哥儿拉到身后,看清那人时微微诧异,“进彩妹子?”

  我凑近祁晏小声说:“刘喜的夫人,朱进彩,你到一边去,别让她认出你。”

  祁晏点头,往里靠了靠掩在围观看戏的人群之中。

  张姐赔笑道:“孩子是撞着你了吗?对不住啊。”

  “阿娘,我没有撞上她。”德哥儿低着头嗫喏。

  “你差点撞到我,走路不看路的吗?你爹娘怎么教的?”朱进彩掸了掸衣裳,满脸的不耐烦。

  潘姐上前客套着:“进彩妹子是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吗?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我已经让店家打荷了招牌菜想着送你家去,我记得你爱吃鱼……”

  潘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进彩打断:“别什么东西都往我家里送,我爱吃的可是闽南的荔枝,你能弄来?”

  “刘家妹子你这话说的,我们都是些平头百姓,你说的荔枝我们见都没见过,哪能吃过呢。”

  朱进彩明显不想多待,提步要走,视线从我身上扫过又回到我身上,紧紧皱眉:“你怎么在这?”

  潘姐看看我又看看她:“你俩认识啊?”

  “见过一面。”

  “不认识。”

  我俩异口同声,朱进彩听到我的话冷嗤一声:“见过就算认识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我和她有过节,潘姐尴尬的笑了声,我被她说的脾气有些上来:“我何曾说过认识?这里是酒楼门口,我为什么在这很难看出来吗?瞎了?”

  朱进彩一看就是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我会回怼她,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声音大了些:“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

  城南多以平民居住,飘香居定价低,世家自不会下了身份来着吃饭,朱进彩心中定是觉得这一片没有她惹不起的人。

  “那你呢,你又是个什么身份?”

  掌柜听见外头的动静看见是我在与她对峙脸都白了,急忙冲出来,快步上前:“二位客官,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小店今日开肆,这位夫人若不嫌弃不如里面就坐,酒水全免。”

  “我在乎你那点破钱?”人越围越多,朱进彩今日看起来是有事要办,经婢女提醒后瞅了我们一眼,“一群市井小民,懒得和你们一般见识。”

  说完将张姐一把推开,带着婢女离去。

  张姐被推的没有站稳被潘姐眼疾手快的扶住,德哥儿受了委屈哭了起来,巧云姐蹲下哄着。

  美芬嫂招呼着夫君周帆和林大武将喝醉了的林大勇抬回去。

  祁晏将围观的人疏散开,走到我身边,我问她们:“她一贯如此刁蛮吗?”

  “是啊,都是刘太医给她惯得臭脾气。”巧云姐抱着德哥儿轻拍他的背,表情嫌恶,“不知道的家里有金山银山一样,这么有钱怎么不搬到城东还和我们挤在城南。以为自己穿的好看点就能和夫人小姐们一样了?也不看看人家瞧不瞧得起她!”

  “行了,少说两句吧。”潘姐拉住掌柜,“我要的那几道菜明日再送来可好?”

  “行,那还是明日这个时候。”

  “你还要给她送菜啊?”巧云姐一听怒了,站起身看她,“她都那样说了,你哪次送的饭不是直接给倒到大街上。这些年你里里外外受了她多少白眼与讥讽,你哪次寻到好东西不是先献宝一样的献给她?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她帮过我……”

  “帮你的是刘太医,与她又有多大关系?他们家纵然救过胜哥儿的命但你不也同样救了她吗?她那次小产是你去找的郎中才保住了她的一条命,一命换一命,这还不够吗?”

  听到这我和祁晏对视一眼,张姐和美芬嫂一人拉一个将她们拉开,美芬嫂劝道:“多好的日子怎么又吵架,算了,回去吧。”

  “她次次这样,难道次次都要算了?”

  潘姐也生了气,与她争论开:“那天大雪封路,找不来大夫,若不是刘太医我的胜哥儿就死了。你没有孩子当然不知道是多大的恩情,那是天大的恩情,别说只是讥讽两句,就是要了我的命也不为过!”

  “她讥讽的又不只是你,我们因为你忍让过她多少次……”

  德哥儿边哭边扯巧云姐的袖子,抽泣道:“二婶别生气,别因为我吵架,我以后不跑了。”

  巧云蹲下身为他抹眼泪,声音软了下来:“不是你的错昂,德哥儿不哭。”

  潘姐也红了眼眶:“是因为我让你们受了这些年的气,那以后我们就别走动了。”

  说完,拉着胜哥儿离开。

  “谁要和你走动!你就一辈子当你的受气包去吧!”巧云姐骂了两声,声音里也带着哽咽。

  美芬嫂左右为难,一脸愁容。

  祁晏走到德哥儿面前弯下腰温声道:“受了点委屈就掉眼泪日后长大怎么保护娘亲和喜爱的姑娘?”拿出九连环,“以后想哭就去解这个,什么时候解开了,什么时候再哭。”

  见德哥儿被祁晏哄好,我和张姐说:“先带孩子回去吧,哄一哄。”

  他们都走后,我带美芬嫂和巧云姐去了附近的茶楼,巧云姐一直到上了茶还是眼眶通红,美芬嫂打趣道:“怎么还没德哥儿好哄呢?是不是也得给你买个九连环?”

  “我就是气她太伏小做低,平白受了那么些委屈。”

  “我知道,潘妹自然也知道,你俩是妯娌不比和我们亲近?一时嘴快说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这个朱进彩脾气也太大了些,她向来如此吗?”我问。

  “一向都瞧不起我们,这一年多更是,还日日说什么自己将来要住大宅子,和我们不一样。她的夫君就是一个太医,顶天了也就是太医院领事,又不是王孙贵族,都不知道整日在狂的什么。”

  “有钱吧,”我引导道,“我看她穿金戴银,你们之前不还说她母家有钱吗?”

  “谁知道母家是做什么的,问过几次都不说,我猜不是什么正经买卖,要不早拿来炫耀了。”

  “或许是哪一处的富商之女,也不知道家里怎么舍得让她一人独自随夫君来京都生活。”我给两人倒了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方才听说她失了个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去岁九月,她家仆人冒着大雨出门,我嫂正好遇见问她这么急去哪,她说要去宫里找刘太医回来,夫人流了好多血,像是小产。”巧云姐回忆道,“刘太医那天当值,宫里哪是随随便便能去找的,正巧那日周大哥在家,潘姐让仆人回家准备热水她去美芬嫂家叫周大哥。哎哟哟那个血啊,要是周大哥去晚点她命都要没了,说是肚子里的孩子都三个月大了。她愣是不知道,刘太医也不知道。”

  美芬嫂继续道:“刘太医家的仆人都是些姑娘家不会照顾刚小产的,潘妹就变着法地做饭给她吃,鱼啊肉啊的给她补身子,照顾了两个月才好些。”

  “那个白眼狼,不感恩就算了还真把我嫂当下人使唤。”巧云姐说到这更是气愤,“我嫂也是脾气好,换我早翻脸了。”

  “毕竟刘太医救过德哥儿的命。”美芬嫂道。

  “要是没有潘姐,等那仆人在宫门口被赶回来,我看朱进彩身子都凉一半了。”

  ·

  “太不对劲了。”与她俩分别后,我和祁晏走在主街,认真分析道,“刘喜是太医怎么会三个月也看不出朱进彩有孕?即便是在宫里当差,仆人又怎么会第一次想法是进宫找人?这太奇怪了,除非朱进彩知道她可以往宫里传信。你想想,一个太医的夫人就能往宫里传信,皇宫又不是菜市场,刘喜绝对有问题。”

  祁晏安静听着,偶尔还将我往边上拉了拉避开人群,他面色淡淡让我拿不准主意:“你有没有在听啊?”

  “在听。”祁晏点头,“你继续说。”

  “她们说朱进彩这一年多来变本加厉,更像是知道事情要成了,她越发忍不住了。闽南的荔枝我都没吃过几回,她怎么说的好像经常能吃一般?我上次在绮罗庄激她,总共近百两的布匹说买就买,知府一年的俸禄也才百两吧?她哪来的钱?朱能哪来的钱?”

  “今日回去我便传信让人送荔枝来。”

  “这是在说荔枝吗?”我觉得祁晏简直不可理喻。

  祁晏在一个铺面停下,我还想继续说,手中被塞了个东西:“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是个九连环:“不是买过了?”

  “那个给德哥儿了,再买一个给你。”

  “我不玩,”我将它还给他,还想继续说,又停住,皱眉,“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上心?这不可疑吗?”

  祁晏付了钱后继续往前走,看我一眼,眉眼带笑,我又问:“你笑什么?”

  我搞不懂他。

  “可疑,太可疑了,”他郑重点头,“可是沈家妹妹,今日是出来玩的,别想那么多。”

  “谁是你妹妹……”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继续往前走,只好追上去,“有问题就要想明白啊,明知道她可疑,找人查啊。宫里、淮州都要查……你往我头上插个簪子做什么?殿下……殿下……”

  “祁晏!”

  见我恼了,祁晏立马停下,深深叹了口气:“查了,算着时日也该有信回来了。”

  “那宫里呢?”

  “派人监视了,一旦有问题会立刻传信给我。”祁晏俯身瞧了瞧我,“我的本意是带你出来玩,你总待在家里,宋叔几次来找我,说怕你忧思过重。你说的这些事我都记在心里,今日回去就会派人抓紧去查,那么现在,祁夫人,现在可以开始安心游玩了吗?”

  祁晏带我去了很多不起眼的小店,有卖糖画的老妪、只有一条腿的做刺绣的小姑娘、演皮影戏的独眼男子许多许多。

  祁晏说,百粤洪灾那次,有个小男孩被压在石碓下,那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石头搬不开,还在和他说:“哥哥,你们去救别人吧。”

  他生下来就少一只胳膊,村里人把他当怪物,可他一只手也能拾很多柴火,家里冬天的柴火都是他拾的。

  祁晏问他将来想做什么,他说只要是他能做的,做什么都行。

  “哥哥,我真的是怪物吗?”

  “不是,”祁晏伸出手却不敢摸他的头,怕弄痛他,“有好多像你这样的人,他们或许生下来就这样,或许是因为意外,但他们从来不是怪物。”

  “外面的世界,也有很多这样的人吗?”小男孩的眼睛透亮,带着期待。

  “你坚持住,等哥哥们把你救出来,我带你去看。”

  说到这,祁晏表情落寞,百粤那次死伤严重,那小男孩想必也活不成了。

  我安慰道:“你救了很多人,在天灾面前谁都无能为力,别太难过了。”

  “哥哥!”

  身后传来清脆的叫声,我回头,见一布衣男孩挥着手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容貌就一下子扑到祁晏怀里,仰着头笑:“哥哥好些日子没来了,我都想你了。”

  小童左边的衣袖空空荡荡,笑容灿烂,身上穿得简单却干净。

  “长高了,还胖了点,”祁晏揉揉他的头,“叫姐姐。”

  小童看看我又看看他,狡黠笑道:“嫂嫂好,我叫小狗子。”

  “小狗子?怎么叫这个名字?”

  “我娘说糙名好养活,她不在了,我也不想改名。”

  祁晏啧了声:“不对,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念书吗?”

  小狗子往后退了一步,挠挠头,一脸心虚:“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编出理由,扭头就跑,被祁晏一把捞回来,戳戳他的脑袋:“老实交代!”

  小狗子低着头不说话。

  “那我去问你夫子。”

  “别问他。”小狗子跑到我身后躲起来,小声说,“后山的芋艿一文一斤,我一天就能挖二十斤,念书还要花哥哥的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把整个身子藏在我身后,祁晏严肃地看着他,这副模样甚是唬人:“你出来。”

  小狗子不动。

  “我不打你,你出来。”

  小狗子这才探出头想要观察祁晏这话的真假,慢慢蹭了出去,祁晏一把把他拉出来,抬腿就是两脚,我赶忙退后两步以免误伤我。

  小狗子瘪着嘴委屈地跑回我身后,祁晏冷声:“过来。”

  我自觉往旁边让出一步,小狗子哀怨的看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般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书肆收识文断字的长工,每月给五十文工钱,学坊的助教每月有二百文,朝中最低品阶的官员也能有十二贯。这几日挖芋艿,过几日后山没有芋艿了,你又要挖什么?冬日山里寸草不生你又能挖什么?因小失大,鼠目寸光,我看这几年的书都白念了。”

  小狗子低着头乖顺的挨训,小声嗫喏:“书肆不收我们这样的人做长工,科举也从一开始就将我们拒之门外。我念这么多书,没有地方用。”

  “如今是不会,若有一日世间的规则天翻地覆,身有残缺者与健全者无异,你该当如何?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17,滚去上课,别再让我知道你去挖什劳子芋艿。”

  小狗子往回跑,见祁晏又有想踢他的意思,急忙躲了一下加快步子跑走。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被压在石碓下的小男孩?”我问。

  祁晏点头。

  “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他死掉了,白安慰你一番。”我瞅他一眼,又问,“这附近住着的都是身体有残缺的人吗?你收留的他们?”

  “算不得收留,”祁晏带着我继续走着,“我将小狗子从百粤带回来的路上就在想,有的人身有残缺却秉性纯良,有的人身康体健却满腹算计,那有残缺的究竟是谁呢?”

  “人们供奉神明,给他祭坛造楼祈盼他们保佑,可这些人真的得到庇护了吗?那些祈求身长健、富来财之人真的就得偿所愿了吗?”祁晏接下来的话让我骇然,“靖国多以残缺者为遭神明厌恶之人,是怪物,可神明若没保佑世人,又凭何定义世人?”

  “可靖国自开国以来并未约束过百姓信神,你若想贸然插手,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也并非想约束百姓的信仰,我只是想改一改规矩,给他们一个机会。”

  祁晏目光所及之处,是身体有各处不一样残缺却依然努力生活的人们。

  他们与寻常人无异。

  他们本该与寻常人无异。

  “若是没有你,我做不到从市井妇人口中听出朱进彩的疑点,做不到如此名正言顺的请旨离京,也做不到那么多时刻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祁晏垂眸看我,缓缓道来:“我想做很多事,而这些事非我一人之力能完成,”

  “阿意,你多帮帮我。”

  夕阳渐沉,日光之下,满地余晖。

  我抬头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或许我该承认,每次被他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我都觉得温暖。

  很久很久以后,我于月色汹涌时想起这个午后,想起蝉鸣不断和满眼的绿意盎然,想起迎着热烈的晚霞从我身后跑过去的狸奴和祁晏眼底的温和,才恍然明白。

  原来于我而言的,寂静无声仿佛沉入海底的这些日子,是祁晏在不遗余力却不让我察觉地将我拉住,等我自己慢慢地走出来。

  我走得慢,可他对我永远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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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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