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先去北离,但宝灼说天气渐冷要先去南边的地方。
春嫣给我传信,说她在江南宅子里等我。
路过青城山时,想起祁晏说的那位高人,我尝试着找了找,竟真的叫我找到了。
但见他得先爬上山,站在山地抬头看高耸入云的青城山,我不禁怀疑我这个病真的有必要治吗?
只气馁了片刻,我便带着宝灼往上爬,从早晨一直爬到中午,遇到一个下山的百姓,问他离山顶还有多远。
“这可远着呢,姑娘没带厚衣裳吗?夜间山上寒冷,只穿这些可扛不住。”
就在我打算先下山等买了衣裳再上山时,有一白胡长须的老者气势汹汹地走到我面前,看了我好几眼,问:“来干什么的?”
“小女沈云意想来找青城山避世的高人为小女治病。”
“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支撑不住的叫住他:“走太快了,慢点。”
“你这身子,还没我养的鸡厉害。”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宝灼一听就炸了,“好没礼貌!”
那老者也不理她,指了指前面:“还有两步就到了,坚持一下。”
这次他没骗我,只走了一小会就是一个木屋,两位童子在院里晒着我认不出来的草药。
他让我进屋,为我把脉。
“天生弱症,根治不了,”老者往我指尖扎了一针,将血珠滴入装有无色液体的碗中,观察了一会才说,“从前给你治病的人花了许多心血。”
见我疑惑,他解释:“按你这个身子,若不是费心费力养着,走不到这里。尤其是这两年,心脉被许多珍贵药材护着,强健不少。”
我想起御膳房为我做的说不上好吃的药膳,垂眸不语。
“我随你去江南,从现在到明年春天每日的药都由我来弄。”
“您如何知道我们要去江南?”我问。
那老者一愣,眼中闪过懊恼,直接承认:“我答应过一个人替你治病,不然你以为你运气那么好,能在半山腰遇到我。”
本以为带个医者此行会有诸多约束,但他竟从不管我吃食,辛辣皆不用忌口。
我在路上太贪玩,好在是在新年之前到了江南。
爷爷留给我的小院没有沈侯府那样阔绰,但也绰绰有余,春嫣将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见着我第一眼就掉了泪,拉着我左看看右看看,嘴里说着:“好像瘦了。”
“怎么可能,我天天给她大补。”神医听见这句登时吹胡子瞪眼,两个小童见状急将他拉入屋内。
我早见惯不怪,和春嫣介绍道:“这是宝灼,祖籍琅琊。你还记得娘亲曾与人商议,给我取名宝珠,那人的孩子就叫宝灼,我派人查过,她便是。”
春嫣想了下,惊奇道:“是你啊,竟这么巧,入了宫?”
“你叫宝珠?”
神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吓得退出去一步远,拍着胸脯惊恐道:“哎哟老神仙,你走路这么不出声的?”
“你不是叫沈云意吗?”
“乳名宝珠。”
“你今年多大。”
“十八?”我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
神医掐指算了算,又看看我,只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你。”
后面那句我再没听清。
他总这样神神叨叨,我已经习惯便没多管。
江南的冬日不似京都那般萧条寂静,有一种诗意烟雨的美景。
我给爷爷寄信,絮絮叨叨写了三大页纸,想来年去寻他,只收到一句“已阅,江南虽美,吾更爱关隘,此处黄沙多顾不上你,不用来,勿念。”
好吧。
新年时,我将神医也拉来一起过年,给他包了个巨大的红包,祝他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他一边将红包揣进怀里,一边嫌弃道:“你要是不好好吃药,非得走在我前头。”
我摸摸鼻头,乖巧道:“我以后会好好吃药的。”
“你最好是,”正说着,医童端来一碗漆黑的汤药,我在神医的注视下硬着头皮一饮而尽,春嫣迅速往我嘴里塞了块蜜饯。
我砸吧两口,诶?
“不苦?”我笑眯眯的捧着碗,“谢谢老神仙。”
“娇贵。”神医瞅了我一眼,转身回屋,“别玩得太晚,吵我睡觉。”
昌德二年上元节,我和春嫣、宝灼去看花灯看到半夜才回,见家中方向有一孔明灯升起,升的太高,看不到字迹。
我推门进来,看神医站在院中看月,问:“今日为何放孔明灯?”
“有个……”他似是在斟酌用词,“没福气的人病逝了。”
我吃惊:“连你都治不好吗?”
“我不是真的神仙,并非所有人都治得好。”
我也仰头看灯,再低头时,见他正在看我。
“这段日子,过得开不开心?”
我笑:“嗯!”
他点点头,再次看向灯:“那便好。”
·
经过一冬的商议,我们决定开春时进些胭脂,往北走,去泰山。
老神仙带着医童离开,并约定每两年秋日去青城山找他诊脉。
我劝他留在江南,住在我府上,青城山山势陡峭又寒冷,他年岁也大了,总是不方便。
“走不得,”一个医童摇头,“许多年前百粤洪灾,师父去医治灾民,青城山神医的名号已经传出去了。许多人慕名前来,师父不想让他们扑空。”
百粤洪灾?
——“人家神医若在百粤,定会先救世人,怎会跟你回来?”
——“你亦是世人,有何不能救得?那就等救完世人,我再将他带回来。”
我提裙追出去,拦住行驶的马车。
“老神仙,宝珠有一事想问。”
医童拉开车帘,神医坐在车内看我:“说。”
“你曾说答应过一个人为我治病,可是五年多前在百粤遇到的,一个姓江的公子?”
“你说的那人找过我,毛头小子一个,为了让我给你治病,独自一人纵马去虔州拉回五箱药材。只是后来他要走时我腾不出时间跟他一同前往,他便说日后会到青城山接我。”
在之后的事,我与神医就都知道了,他没能去接他,我便自己来找神医了。
我一直以为是祁晏托他为我治病,原来是江淮屿。
江南三月,我于春风煦暖中听到故人的旧过往,热泪盈眶。
而心中的那点疑团,也被我抛之脑后。
·
在姑京城落脚,我开了个胭脂铺,每样只卖十文钱,只卖给平民女子。
坐在柜台后磨粉时,偶然听到几位农妇闲聊,说陛下封继后了。
“是哪家贵女?”
“韦相爷的嫡孙女,叫什么……韦姝……”
韦姝音。
“诶!”另一人呵斥他,“皇后的名讳也是你能提的?”
“罪过罪过。”
“阿姐,家里的栀子花开了!”宝灼抱着一个细长的花瓶跑进来,瓶内插有三两支洁白的花瓣。
一股香甜沁入鼻尖,我抬头看,外头的青石板路被日光照的熠熠生辉。
宝灼将花瓶放在窗边,凑到我跟前数着赚到的银两说:“还差一两银子我们就要走了。马上就能到泰山了吧?”
我轻轻“嗯”了声。
“登完泰山后,我们去哪里呢?”
我想了下:“我们去草原吧?可以骑马,射箭。”
“还能吃烤全羊!”
“你就知道吃,”春嫣不知何时过来的,一根手指戳了戳宝灼的脑袋,“昨日教你的诗句背会了吗?”
这副模样同我幼时教我念书一模一样,我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庆幸自己如今不用念书了。
“什么?阿姐想吃糖糕了?宝灼现在就去买!”
宝灼装作听不见的起身,到门口时撒腿就跑,春嫣拿着戒尺在后面追:“张宝灼你给我回来!”
黄奴汪汪叫两声,吓得拿糖葫芦的小童脱了手,哭得震天撼地。
我追到门口扶门而看,街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真好啊,如今的日子。
正文完
谨以此书献给亲爱的读者,人生或许遇困逢难,请不要被打败,请勇敢站起来,请一直朝前走,或快或慢,总会冲破黑暗。
人生很长,我们不该为任何人或事牵绊住,爱人先爱己。
愿你我都能永远自由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