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织尔2025-11-07 10:537,963

  祁晏从皇帝口中,得知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动乱。

  崇明三十七年,先帝于祭天大典遇刺身亡,太子祁霁华登基,改年号贞徽。

  可真正的祁霁华死在了先帝遇刺的两个月后。

  那日的刀上有毒,他撑了两个月,与太师韦尚恩一同商议,靖国不能同时失去君主与储君,让其胞弟祁锦华冒充太子,登基为帝。

  祁锦华便是如今的陛下。

  他自幼散漫惯了,一心只想纵情山水,走过靖国的万千河山,虽也与太子一同师从韦尚恩,但对政事一窍不通。

  他被赶鸭子上架,模仿祁霁华的一举一动,可行为易仿,学识难摹。起初的几年有韦相爷的辅佐倒也还好,可相爷已至暮年,贞徽十四年,相爷离世。

  “相爷教了我十四年,可我天生是块朽木,如何雕琢都不成器。”

  皇帝笑了笑:“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我以前,是叫祁锦华的。”

  “你别恨你母亲,她原本是和皇兄订过亲的太子妃,突然换了人,那人还顶着太子的名号一事无成,败坏名声,怎么会不生气呢。”

  皇帝拍了拍祁晏的手:“你母后不喜欢你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怪我。”

  “阿晏,你同我说说,你今日来的打算。”

  祁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该如何说呢?

  说他今日让皇子妃聚齐了百官的家眷,半威胁半保护的将她们困在常觉寺。

  说他集结了皇城的金吾卫和城外五万大军,若今日圣旨上的名字不是他,不久之后他将会逼杨家动手,以造反罪处置他的弟弟。

  说他今日来,是为让他的父亲将皇位传给他。

  说他的最后一步,是亲手为他的父亲送上一杯毒酒。

  这些,他该如何说呢?

  “儿臣……”

  窗外电闪雷鸣,似是远古巨兽在发怒死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厮杀声络绎不绝。

  皇帝看出了他的犹豫与挣扎,了然。

  “我只问你,今日的事,后悔吗?”

  后悔吗?

  祁晏,为了皇位做到这种地步,你后悔吗?

  如果今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筹谋这些吗?

  “儿臣,不悔。”

  他不后悔,凡是做事都要有万全的准备。他信父皇真的想要传位于他,可他也得保证自己能活着走出这个皇宫。

  他总得将一切把握在自己手里。

  皇帝满意的点头:“好,不悔才好。”

  屋外有人厉声喊道:“老臣持丹书铁券,替靖国除弑父的皇子有何不可!”

  是杨宽的声音。

  “众将士听令!二皇子祁晏欲夺嫡弑父,罪行昭昭,法不容诛!”

  另有声音响起:“这里是陛下寝宫,国丈爷岂能擅闯?”

  “于公,我为陛下铲除狼子野心之辈,于私,祁晏是我杨家的外孙,他弑父逼宫,我大义灭亲,又有何不可!”

  屋外僵持不下,屋内静静悄悄。

  “杨家人不喜你,也从不是你的错,”皇帝又重复一遍,拍拍祁晏的手,“孩子,去吧,拿着圣旨出去。告诉天下人,你是靖国新的皇帝。”

  祁晏拿着圣旨离开,走到门前时,又回头看了眼龙榻上的帝王。

  他正拿起药碗喝下已经凉了的药,见他回头,还以为他是有所顾虑,抬手冲他摇了摇,示意他去吧。

  像是在说:孩子,别怕,去吧。有父皇在,你尽管去就好。

  祁晏拉开门,拿着圣旨走了出来,屋外一片狼藉,死伤无数。

  禁军都统萧卓持剑向杨宽,身后的禁军队列一排挡在乾明宫的门口,与杨家将对峙而站。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祁晏开门时有了裂痕。

  远处有一群人跑来,细看都是穿着官服的大臣。

  丧钟响,百官需进宫送君。

  他们自是看到了这一路厮杀的痕迹,跑到殿前,参差不齐的跪下:“臣参见二殿下。”

  祁珩也在其中。

  “父皇亲笔所写,传我,继位为帝。”祁晏说完,将手里的圣旨递给重方。

  重方将其打开,看到上面的话后脸色大变,小跑的送到杨宽面前。

  杨宽看了一眼便将其掷于地上:“我今日刚拜见过陛下,太医说还有数日寿命,为何你一来,陛下就驾崩了!你这圣旨,莫不是伪造的!”

  “外祖父岂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祁晏看着玉石板楼梯下的杨宽,环顾一周,“宫里丧钟刚响,杨家的兵就冲进了皇宫,外祖父不愧是戎马一生的将军,果真训兵有方。”

  “祁晏,你少废话。我只问你,你今日弑父弑君,你可认?”

  杨宽一副大义灭亲,正义凛然的模样,拿着跟了他一辈子的红缨长枪,直指祁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啊。”

  “这圣旨还能有假?”

  朝臣们纷纷窃窃私语。

  户部尚书周政往前站了一步,朗言:“二殿下若未曾逼宫,二皇妃又为何会在今日请各家夫人去正觉寺祈福?莫不是早就知晓陛下会在这一日驾崩,提前控制家眷,以此威胁我们?”

  “周夫人去是未去?”祁晏问。

  “我的夫人今日偶感头痛,并未前去。”

  “即使未去,又怎说威胁二字?”

  祁珩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圣旨,拂落上面的灰尘,打开看了看,又拿到群臣面前展示:“是舅舅亲笔所写。”

  “珩儿!”杨宽出声制止,纠正道,“这定是祁晏模仿陛下的字迹拟造的圣旨。”

  “是啊,陛下病得起不来床,圣旨上的字工整齐正,又怎会是陛下亲笔所写。”

  翰林院院士孙开河亦附和道。

  “祁珹造反,依法贬为庶人,流放黔州。今日二殿下重蹈覆辙,我虽心痛却也必须按律法行事,我等希望皇后娘娘出面,主理大局,将二殿下押入宗人府,依法处置。吴优,你认为此法可好?”

  吴优主管宗人府,此人圆滑世故,向来都是两边不得罪。

  “这,我……”吴优面露难色,“我认为,此等大事,还是得皇后娘娘出面,并三司会审才好。毕竟,并未有证据表明,二殿下弑君了啊。”

  “怎么没有?”杨宽将长枪立在身侧,“我今日早晨来时,刘太医正好为陛下诊脉开了药,只要让太医院的人来查一查陛下所用药物是否正常,不就好了?”

  “今日,我杨家定是要替天除害,若有差池,一切罪责有我杨某人一人承担!”杨宽鹰眼扫视群臣,声音嘹亮,“各位同僚也要想清楚,你们今日包庇二殿下,就是在包庇犯上作乱的贼子,便是在害靖国的社稷!此等贼子,我与杨家将定是半点都容不得,若你们及时醒悟,便算不得太晚!”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耳语。

  这是明晃晃的让人站队。

  大雨淋漓,早已将众人浇了个浑身湿透,祁晏看着一个个走向杨宽的人,又想起韦相爷的那句——百姓不在乎谁做皇帝,只要他们的日子过得好就好。

   官员也不在乎谁做皇帝,只要他们的地位不受威胁便好。

   太医院的人这才过来,为首的孙太医,他急匆匆赶来,礼都不行便要进殿。

  “孙太医,你来的正好,还望孙太医替我查查陛下的药是否正常。”

  “替你查?”孙太医不屑地看了杨宽一眼,“我只按宫规做事,不替任何人查。”

  刚进去,却又退了出来。

  只见原本该“死了”的皇帝,竟好端端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只剩个底的药碗。

  重方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陛、陛下……”

  杨宽也慌了,惊骇的看着皇帝。

  众臣大骇,纷纷跪下齐呼:“臣参见陛下!”

  “孙行知,来,替杨大人查查,药里可有毒。”皇帝抬手,祁晏扶住,只觉皇帝手心湿了一片,手掌冰凉。

  他悄悄把上皇帝的脉搏,又蓦然抬头看皇帝,皇帝并未瞧他,只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

  祁晏垂下头,鼻尖一阵酸涩。

  “此药有毒。”孙行知颤着声音,“服下后约莫一个时辰会发作,是……必死的奇毒。”

  一个时辰。

  正好是祁晏来的时候,而那时离开的,只有杨宽和刘太医。

  “刘喜,你来说说。”皇帝目光如炬,看向人群里的刘太医。

  刘喜跪在地上,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发抖。

  见他半天说不出话,皇帝又看向重方:“你也说说,如何知道朕驾崩了。”

  重方面色惨白,连连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国丈好大的权,竟能直接定罪一国皇子。”

  “老臣……”杨宽一咬牙,手指重方,“老臣受奸人所惑,误以为二殿下弑君谋反,老臣死罪!”

  “明明是你让我半个时辰前喊陛下驾崩的,陛下饶命,杨宽拿奴才妹妹一家的性命做要挟,奴才罪该万死,求陛下饶命。”重方拼命磕头,额头已血迹斑斑,“您就看在老奴侍奉了您四十年的份上,饶过奴才这一回吧!”

  “你个宦官祸乱朝纲还要反咬一口,你好恶毒的心!”

  皇帝揉了揉额头懒得再听:“萧卓,拖下去。”

  萧卓领命,将两人带了下去。

  “郑康绝。”

  大理寺卿郑康绝上前:“臣在。”

  “杨宽以下犯上不敬皇族,其罪一;带兵擅闯皇宫,其罪二;结党营私,意图逼宫,其罪三。赐死。”皇帝说的平淡,没等众人 反应继续道,“杨家三族,流放东夷,累五世不得出东夷。重方为共犯,派去守皇陵。”

  “剩下这些人——”皇帝指了指祁珩手中的圣旨:“念。”

  祁珩展开圣旨,一字一句念道:“先皇骤逝,归于天地,朕顺成皇命,承君龙位。在任二十四载,性耽闲静,常图安逸,掌万千将士未有开疆扩土,只得勉力护一方周全,已然尽力。如今至强弩之末,不堪重负。皇二子祁晏,宽厚仁德,高厚泛于天下,必能克成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望其惟德是用,见贤而举,听言纳谏,以复大靖之荣光。”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吴优便叩首高呼:“臣拜见新帝,拜见太上皇。”

  百官纷纷跟上。

  “剩下这些人,”皇帝继续上一句道,“新帝自己看着办。”

  “雨太大,都回去吧,回去喝点姜汤,暖暖身子,也醒醒脑子。”皇帝转身回屋。

  孙太医跟着进去,祁晏、祁珩也紧随其后。

  殿门关闭,皇帝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

  大雨突然而至,将我与一众夫人困在常觉寺。

  住持空出了个主屋供我们休息,我倚在窗边,透过只开了一个缝的窗户看外头的大雨。

  耳边是夫人们或急或惊的交谈声。

  她们也该惊惧,因为这间屋子之外,围了百余士兵。

  并非禁军与金吾卫的装束,能在京都附近还有训兵的,只能是杨家。

  “外头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为何要将我们困在这里?”有一妇人按耐不住前来问我,屋内的声音霎时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这里有清酒热茶,何谈一个困字?”

  是了,如此大雨,下山的路湿滑,确实只能在这待着。

  “至于是何人——”我看了看她们,视线落在一绛紫衣裳的妇人身上,“她们认不得,董夫人不觉得眼熟吗?”

  被我提及的董夫人是三等轻车都尉董显的妻子,董显此人原本只是祁珹的一个府兵,后来跟着祁珹平乱,又随他去支援过江家军,回京后受提拔,逐渐坐上轻车都尉的位置。

  董显在朝主要负责军车战马等一应事项,董夫人也常赴杨府之宴,两家交往甚密。

  “我又怎会认得?”董夫人否认。

  “我只瞧着他们的装束并非禁军与金吾卫,想来能在京都附近的军队,也只有御林军与杨家军。听闻董夫人母家的弟弟在御林军当差,我这不想着,或许是宫里见雨天路滑,派人来保护我们呢。”

  众人看向董夫人,她连声否认:“并不是御林军,我不认识。”

  “如此说来,便是杨家的人了?”我满意的笑笑。

  董夫人声音大了些:“你胡说!我何曾说过这话!”

  “放肆!”青枝厉声斥责,面容严肃,“皇妃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

  董夫人自知有亏,对我福身行礼,道歉道:“ 臣妇一时失态,皇妃莫怪。”

  “诶,都是些闲聊的话,无妨。”我摆摆手,将视线移回窗外,只听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

  众人屏息听着,有人在心里数了,呢喃出声:“四十五声……九五至尊……”

  那人没敢再说下去,众人纷纷跪在地上。

  其中一个贵女苍白着脸说道:“陛下崩逝,我们又被杨家的人围住,难不成、难不成……”

  夺嫡之争四个字她到底是没敢吐出来。

  “二皇妃,这可如何是好?”

  自古便有挟家眷以控百官的事发生,各位夫人小姐白了脸色,有经事者尚能不动声色,胆小者已泫然垂泪。

  “等。”

  “等……什么?”有人小心翼翼问

  “等看看,国丈大人要不要杀我。”

  有几人倒吸一口凉气,我看着好笑,便问:“各位夫人、小姐与小少爷们都是靖国肱股之臣的家眷,靖国朝廷还需仰仗各位大臣,国丈要杀也是杀我,你们怕什么?”

  “皇妃说笑了,您可是二皇子妃,谁又敢动您呢。”

  屋门突然被推开,一腰间持刀,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走进来,环顾一圈后,视线落在我身上,走上前对我作揖:“二殿下意图弑父造反,如今事情败露,皇妃请跟臣走一趟。”

  众人皆惊呼,面面相觑。

  “何进忠?”我肘撑窗沿,仰头看他,“我乃二皇子妃,若要拿我,可有圣谕?”

  “圣上驾崩,二殿下弑君,臣奉杨大人旨意前来请皇妃走一趟,并非要拿谁。”

  “御林军直属皇室,何时开始听国丈大人的命令了?”

  “皇妃不必多费口舌,走吧。”

  “想要带我走,区区一个御林军右统领还不够格,”我换了换姿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让魏智带着盖有皇后宝印的册令亲自来。”

  魏智是御林军总统领。

  “二皇妃,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臣与弟兄们都是舞刀弄枪的,伤着皇妃可不好。”

  “你大胆!你竟敢如此和皇妃说话!”青枝站到我与何进忠之间,怒斥他。

  何进忠一把将她推开,青枝倒在一旁,碰落桌上的茶碗。

  我起身活动了几下手腕,将指环锋利面转了个圈,余光见一旁有人将青枝扶起来,扬手狠狠给了何进忠一巴掌。

  “啪!”

  指环在他脸上滑出一道血痕,何进忠摸了下脸,指尖沾血,眼中迸发怒意:“皇妃不要欺人太甚!”

  “真是个会乱咬人的狗,”我冷眸看他,微眯着眼,“你主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的话果然激怒了他,他大手一挥朝外面喊道:“来人,把皇妃带走!”

  六个会武的女婢立刻抽出腰间软剑护在我身前。

  贵女们没想到自己身边服侍的人竟带着武器,吓了一跳,惊呼。

  我提高音量,直视着他:“何进忠,你可看好了这屋里究竟都有哪些人,动起手来伤着谁,是不是你这个狗奴才能负责的了的?”

  除却在朝堂挑明过站在杨家那一边的人之外,今日来了七位朝中三品以上的家眷,还有韦府主母与嫡小姐。

  韦府主母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其父便是已故相爷韦尚恩。

  “我奉杨大人之命而来,自不愿殃及他人,在座夫人与杨夫人交好,今日之事,只要各位夫人出门避让,何某保证不会伤着夫人们。”

  这句好啊,我也正好看看,与杨府在暗地里交好的都是哪些人。

  韦夫人由韦小姐扶着起来,走到我身旁,打开窗看了看:“这雨啊,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

  “姝音,把金疮药拿给何大人。”

  韦姝音从荷包中拿出一小个瓷瓶,递给何进忠:“何大人,脸上的伤还是得及时上药,免得留疤。”

  韦尚恩历任三朝宰辅两代帝师,桃李满天下,深受朝野敬重,何进忠也不敢不敬,弯腰行礼:“多谢夫人,只是我粗糙惯了,这张贱脸,便不浪费这上等的好物。”

  “姝音自幼喜爱学医,医者仁心,哪分什么高低贵贱的。你瞧她都递给你了,不接着,岂不落了女儿家的颜面。”

  这话一出,何进忠哪敢不接,再次作揖道谢。

  “皇妃虽长在京城,久也不出来,只在宴上见过几回,看着娇娇弱弱,没想到性子与和丰一样,如此火爆呢。”韦夫人拉起我的手,用手帕将指环上的血细细擦净,“外头这样凉,还下着雨,你们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自不会有什么,但皇妃体弱,哪能由得你们胡闹?”

  “可……”

  何进忠还想说什么,被韦夫人一句话顶回去:“皇妃说的在理,要拿皇室中人,须得宫里的手谕。若是拿不出也不打紧,待雨小了,回城瞧瞧便是。我来作保,你还怕皇妃跑了不成?”

  何进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人离开屋子,再次守在门外。

  韦尚恩膝下无子,只有韦夫人这一个女儿,她选了个上门女婿,生下韦姝音与韦九安。

  我从前虽不出门却也听到过几回韦九安这个名字,不爱仕途只爱种地,从小就坐在庄稼地里研究怎么才能让庄稼长得更好。

  一直认为,解决民生才能从根本上为靖国建树。韦相爷对他此举十分赞同,也愿意让他满靖国的跑,只是不知如今正在那个犄角旮旯研究培育。

  韦姝音的名字倒是从祁瑶嘴里听到的居多,她年长我们两岁,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祁瑶一同上课,总压她一头,让祁瑶很是不满,但人家又礼数周全,祁瑶有火没处发只能来找我抱怨。

  “韦家大小姐能压你一头是因为别的伴读小姐们不敢真的同你比试,若她们拿出真材实料,你指不定搁那哭鼻子呢。”

  “沈小意,你到底站哪边的!”

  如今真的见着韦姝音,果真是如传闻说的那样,端方温良,蕙质兰心。

  “多谢韦夫人,韦小姐。”我向她们道谢。

  虽不知韦夫人现在站出来究竟是在帮我还是想隐藏世家的站队,但照着方才的架势,只怕我只能让祁晏埋伏在附近的人出手。到时又是一番厮杀,对谁都不好。

  “皇妃不用多礼。”

  我与韦姝音对上视线,过了一会,又看见她在看我,心觉奇怪,扯了扯青枝的衣袖悄声问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青枝仔细看了看:“有美貌。”

  我:?

  终是忍不住,我开口问道:“韦小姐有何事?”

  韦姝音眉眼弯弯,带了些不好意思:“臣女瞧皇妃唇色淡浅,面颊苍白,便想给皇妃把上一脉,但此话有些唐突,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扯了下袖子亮出手腕:“是老毛病了,多谢韦小姐。”

  韦姝音纤细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秀眉渐渐蹙起,示意我换另一只手,又搭了半天,叹气道:“臣女才疏学浅,叨扰皇妃了。”

  “我这病很多年了,还是要多谢韦小姐。”

  外头雨声渐弱,何进忠的声音再次响起:“二皇妃,雨已停了,请随我走吧。”

  “皇妃,我们去吗?”青枝问我。

  “去看看,”我抬高音量,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见,“我还真想看看,丧钟刚起便有人给二殿下扣罪,前来拿我,究竟是通晓预知之术还是这一切早有预谋。”

  外头还有些细雨,青枝想要给我撑伞却被士兵拦下,何进忠解释道:“皇妃见谅,我们也是秉公行事。”

  “秉的可是杨国丈的公?”

  “皇妃请。”何进忠未答我,伸手指路。

  我站在原处不动:“你要清楚,我此番下山并非同你回去,而是雨停了顺势下山。为何不让我的婢女为我撑伞?”

  “皇妃如今便莫要在嘴硬了,”雨又有大的趋势,何进忠有些不耐烦,“二殿下弑君之事摆上钉钉,皇妃又能当得了几时皇妃?”

  “你大胆!”青枝拿着伞重重砸向何进忠,她用尽了全力,何进忠没有防备竟被她砸的退后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他怒极:“来人,把这个臭丫鬟给我抓了!”

  “她是我皇子府的丫鬟,我看谁敢动手!”我朗声道。

  “动手!”何进忠抽出刀,御林军向我们冲来。

  会武的女婢抽出软剑与他们打斗在一起,我将茶盏掷于地面,潜伏在周围的人顷刻出动。

  青枝拉着我往屋里跑,用手帕擦干我身上的水,又跑去屋内拿毯子裹在我身上,神情严肃。

  “不用如此紧张,我身子好多了。”我安稳她道,不过是淋了点雨,没多打紧的。

  “皇妃。”韦姝音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摊开手心,是一粒药碗,“这是驱寒用的,我自己做的。”

  “多谢韦小姐,只是这药我们不能收,”青枝拜了一拜,“皇妃的药是太医制的用了些不常见的药材,特意嘱咐过奴婢不得再服用别的了,怕药性相克。韦小姐的好意我们收下了,还望韦小姐见谅。”

  韦姝音收了手,点点头,又看向院内厮杀的人。

  我不怕,是因为我知道或许会走到这一步,那她呢?深闺里的姑娘家,为何不怕?

  别的夫人与小姐都躲进屋里,她竟敢来。

  “看身法,是杨家的兵。”韦姝音开口,不等我问便解释道,“哥哥幼时也习过武,请的武师便是杨家将领,我认得一二。”

  人群传来女子的惊呼声,是一把刀飞到屋内,正好落在一贵女的脚边,她吓得瘫软在地,我给青枝一个眼神,她会意地上前扶起她。

  “你们都看到了,如今事情未定,杨家就想赶尽杀绝,你们好好看看今日都有谁家没来便知道杨家都勾结了那些人!”我踹开后门,指挥她们往后院躲,“他们没来但你们来了,杨家便是把你们当成了弃子!你们到此时若还看不清杨家人的恶毒,那便是被猪油蒙了心!”

  我心里算着时辰,祁晏那若能成,如今也该差不多了,只要再多拖些时间,他定能来救我们。

  “王爷到——”

  一声尖利的太监声停止了这场打斗,众人纷纷疑惑。

  皇帝并未有兄弟,也没封过异姓王,又是哪里来的王爷?

  寺门打开,金吾卫围住院内,只见祁珩手执二十四骨节伞,面容严峻地走了进来。

  走到我面前,将伞递给一旁的公公,对我郑重行礼:“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一句皇后娘娘让在场所有人愣在原地,包括我。

  “父皇已传位给皇兄,虽未行继位礼,但圣旨已下,如今称一声皇后也是应当的。”祁珩看向院内,“何进忠,这是在做什么?”

  何进忠还未从震惊中醒过来:“这……二殿下不是弑父了吗?”

  “混账!”祁珩呵道,“国丈杨宽联合臣子勾结宦官重方,意图造反嫁祸皇兄,如今已被父皇下旨择日赐死,杨家三族流放东夷。”

  “来人呐,把他们给我押回京,等待新帝发落!”

  等院内人都清理干净,祁珩又和我说:“皇兄派我来接皇嫂回宫,皇嫂请。”

  下山的路不好走,祁珩亲自为我撑伞,青枝小心的扶着我。

  “三弟从乾明宫而来?”

  “是。”

  我心中思索着,若是祁晏赢了,祁珩又怎会还好端端的,还来接我?

  可若祁晏输了,祁珩大可以让人将我带走,又怎会当众说那番话。

  那便只有祁珩没参与这件事。

  可皇后与杨家一心想让他得继大统,他又如何能撇清关系?

  我不动声色的观察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可他面色如常,并无任何异常。

  “皇兄欲封我为郡王,我打算出去看看。”祁珩先开了口。

  “去哪?”

  “去趟晋城,在下江南,金陵、五大山,把靖国的土地都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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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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