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晏以皇帝与江妃离世为由,命礼部与鸿胪寺传信给北离王室,请和丰公主回靖国过新年并且祭拜先皇与生母。
“阿瑶并未在北离成亲,若她这次回来,可否别再让她去北离了?”我问祁晏。
祁晏点头:“我正有此意。”
“若北离不放人呢?”
“那便打。”祁晏说这话时一贯温和的眸子里露出了些狠厉,“靖国大军士气低迷了二十年,该有几场胜仗振奋一下了。”
午睡起来我照例去给太后请安,不出意外的又被拦在慈宁宫外。
我也不恼,带着青枝在后宫闲逛,从前入宫的次数不多,只能借设宴提前些来找祁瑶玩,或者隔好几个月才能被恩准进宫一次。
每次都热热闹闹的,如今我可以随意在宫里行走,反倒冷清了这么些。
“娘娘想什么呢?”
“在想我得让人多准备些彩条,等瑶瑶回来前挂满京都,我从前答应过的。还得赶紧让工部做一份公主府的图纸来,原本的二皇子府无论是位置还是造景都很好看,不如让工部重新修缮一下做公主府?不行不行,还是得等瑶瑶回来自己选。”
我拉着青枝说个不停,仿佛她明日就要回来了。
“娘娘如此想念公主,不如等公主回来了直接住进凤梧宫,日日和娘娘待在一起。”
我眼前一亮:“好主意啊!”
青枝失笑:“娘娘想什么呢?公主住这,陛下住哪呢?”
“他原本也不住我这啊,”我从跟在一旁端果盘的宫女盘中捏起一颗果子放在嘴中边嚼边说,“我觉得这个主意好,瑶瑶就住凤梧宫。”
青枝摇头笑着,目光一凝,停了脚步小声道:“娘娘你看。”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旁的草丛中露出两只脚,青枝吩咐太监去看看,太监还没走近那人便动了,愣了一下就连滚带爬的跪到我面前:“奴婢参见娘娘,娘娘恕罪。”
青枝蹙眉厉声,俨然一副大宫女的模样,我瞧着很是满意:“你这宫女,竟敢在这偷闲,哪里做事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宝灼,浣衣局宫女,请娘娘恕罪。”她跪在地上磕头,全然不顾还滚烫的地面,只希望磕的这几下能抵她一条小命。
宝灼?我只觉着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想看她的模样,可她一直低着头也看不着。
“吴公公就是这样教养宫女的吗,竟让你如此大胆!”
吴公公是内务府总管,掌宫人分配与教导。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宝灼没伺候过贵人,也生得一张笨嘴,如今除了这四个字竟是不知再说什么。
懊悔自己今日来偷闲,小命都要不保了。
看她吓得不轻,我轻轻点了下青枝,青枝立即收了声。
“怎得抖成这样?多大了?”
她匍匐在地上,脸几乎贴到地面:“回娘娘,奴婢今年十二。”
怎么能给她吓成这个样子,我埋怨的看了眼青枝,后者做贼似的移开目光,一副无辜的模样。
外头太热,我有些受不住,便让人将她带回凤梧宫。
青枝很快就将她的身世档案调查清楚,确实是在浣衣局当差,平日负责些浆洗的活。原本这样小的年岁不该进宫,但她只剩下个小姨在宫里当宫女,打点了好一些才将她接入宫。一直乖巧安静,从没惹过事。
“她小姨呢?”
“大皇子造反后,先帝下令绞杀锦悦宫当日当差的宫人,死了。”
“她这几日何种表现?”
“将她安置在宫女房后每日放饭和大家一起吃饭,话不多,偷偷问过有没有她能做的事,其他时候便一直待在屋里,看着挺安分的。”
“宝灼……”我喃喃,思索着为何会对这个名字耳熟,“她姓什么?”
“姓张,宫里头当差的都没姓,便一直叫宝灼了。”
张宝灼。
——我从前在庄子时有个玩伴,我俩约定好以后的孩子一个叫宝珠一个叫宝灼。也不记得从哪听的,只记得这两个名字是好的寓意,能保佑孩子平平安安过一生。
“你放才说,她是哪里人?”
“齐鲁琅琊。”
母亲的娘家就是齐鲁人,从小生活的庄子就在琅琊。
母亲在的那个庄子,大多数人都姓张,又叫张家庄。
“去把她叫过来吧。”青枝刚要走,我又叫住她,“她与我有点微末的渊源,她年岁小我若留了她日后免不了要你教。”
“娘娘是何须同奴婢解释?奴婢不怕麻烦,只要查清底细对娘娘忠心就行。”青枝面带笑意,“奴婢这就去叫她过来。”
宝灼就这样留在了凤梧宫,祁晏晚间来时看了她好几眼,一直忍到吃完饭我俩在御花园闲逛独处才和我说:“这么小的宫女,你放在宫里哪是她来伺候你的,分明是养孩子呢。”
“她是我娘亲未出嫁前在庄子上好友的孩子,”我同祁晏解释,“我让人查了,身世没有问题。若阿娘没来京都,她还得唤我一声姐姐呢。”
“之前当妹妹,现在又当姐姐,”祁晏笑了声,还是要有些不放心,“我再派人去查查。”
“潘云看过画像可有指认出来那日找她的人?”
潘云的事发生后我让内务府整理了慈宁宫所有太监的画像交给祁晏,两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
“她不肯说。”
“陛下让我去试试吧。”
祁晏有些犹豫:“她情绪不稳定,动辄嘶吼谩骂,我怕她再伤着你。”
“陛下,好几次了,我真的不是瓷做的。”我颇为无奈,怎么祁晏总觉得我很容易就受伤了?
当日深夜我与他一同去了刑部。
深夜会让人情绪无限放大,心理防线最为脆弱,更好攻破。
青枝拿着食盒等在门口,跟着我们进去。
刑部上下都聚在院内,我与祁晏踏入院中的那一刻,问安声震天响,我吓了一跳,不动声色的缓了缓呼吸。
祁晏啧了声,扫一眼他们:“都没事做?何必留这,其他人退下。”
很快院内只剩下为首的官袍男子,剑眉星目。
京都姓何的人家不多,因杨宽案连坐的前御林军右都统何进忠算一个,这个何必名字如此新奇我若曾听过必不会没印象。
看他的官职不低,该是世家少年,可我却不认得,不免多看了两眼,每次看时都能看见何必笑眯眯的看着我和祁晏,但现在有正事我也没多问。
许是不想让我见到牢房真正的血腥,潘云被关在单独的一个房间。
我从青枝手里接过食盒,走近牢房,立在离她三尺远地方,为防止她伤到我,手腕脚腕都绑了铁链。
“今日是十月朝,巧云做了些吃食让我带给你。”我打开食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不用你假惺惺,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的,就是我自己要杀他,我要杀他!”
潘云的衣裳是新的,但手腕处都是伤痕,某几处的衣裳还渗了血迹,想来是被用过刑。
“他许诺过你,只要你咬死不开口,就能保住你的家人,是吗?可你得知道,刺杀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又如何确信他所言非虚?”我将包子从食盒中拿出,推到她面前,又拿了双玉著给她,“潘云,如今你能信的人只有我。”
“不可能,她说过她可以!”
“他若真有本事,又何需让你送死?陛下曾为难民建避难所,因为百姓请命而被禁足府中,这样的人真的能做出打死林大勇的事吗?潘云,你好好想想,这么些年,究竟是谁在京都作恶,而你又该相信谁。”
我将巧云一家写的信交给潘云,以防万一,我提前看过,是叫她认罪受罚,不要拖累他们的言语。
潘云捧着信双手颤抖,她不识多少字,内容是由我转述的。
“我该相信谁?你说我该相信谁?我每天努力地生活,我不敢和任何人起冲突,我只求我的小家能平安,可我得到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潘云的眼泪一颗颗滚落,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嘶声问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告诉我,你们皇家贵胄争权夺利,又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有何干系,我们为何要成为你们的牺牲品?我们做错什么了?!”
是啊,百姓又做错什么了呢?
“打死林大勇的还有一人,是翰林院院士孙开河的小儿子孙广林,他与找你的人是一伙的。我们要查这件事,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都死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潘云愣了一会,像是想明白了,猛地冲过来要拉我的手,铁链却将她勒住,她的手在空中虚无的抓着,眸中含泪:“我要是指认那个人,你能替我讨个公道吗?”
“不是我能,是我们的陛下可以,是靖国律法可以。”
破晓的晨光透过牢房那一方小窗照入屋内,正正好好落在她伸出的手上。
我往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温柔又坚定的安抚她,“潘姐,京都的天要亮了。”
·
潘云说,我们给的画像里没有找她的人。
那是慈宁宫所有太监的画像,我唤来小福子让他去要阖宫太监的画像。
不对啊,杨家与太后的人祁晏已经查清楚了,杨宽倒台,还有谁敢为太后做这杀头的大罪?
一条毛毯盖在我身上,我回过神:“陛下?你不是回乾明宫休息了吗?”
“我休息了,你呢?”祁晏在我身旁坐下,伸手摸了下桌上的茶,皱眉,“凉了。”
“刚刚在想事,凉了就不喝了。陛下怎么来了?”
“青枝不敢来叫你回去睡觉,去找了我。”
是我屏退宫人想要细细想一下潘云的事,青枝来劝了我两次都叫我赶走。
“她是为你好,你这身子这两年终于养得好了些,别熬大夜。”
我听话起身打算回屋睡觉,又突然愣住。
青枝为我好……青枝。
我连忙拉住祁晏的衣角,有些激动:“不一定是太监!宫女出宫才会引起旁人注意,若假扮成太监就容易很多,可若真的要做此事,为何要言明自己的身份?潘云没见过太监,只听他声音尖细又着男装才觉得是。能为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要么是有大恩情,要么受威胁。”
恩情、恩情。
“你说会不会是……”
祁晏接过我的话,说出我心里想的那个名字:“绿荷。”
绿荷三天前告假出宫去祭拜她死去的丈夫与孩子,这事本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这么多年她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告假五日,可为何偏偏这次这么巧。
“去让吴三全找出绿荷的画像拿去给潘云辨认。”
方德喜领旨退下,我依旧仰头看着祁晏,问:“若真是绿荷,陛下要如何做?”
绿荷是慈宁宫的掌事嬷嬷,也是自太后出嫁前就跟着她的婢女,陪在太后身边四十多年,若祁晏杀了她……
祁晏垂眸,目光落在我攥紧他衣袖的手上,静静道:“我会杀了她。”
“如若以后,母后因我而死,我会长跪长明宫一夜。我不欠她什么,对吗?”
“是的,陛下,你不欠她什么。”
祁晏让我先去休息,万般事情也等明日再说。
我也觉有些疲乏,梳洗更衣后便睡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起来,祁晏下朝回来,我问他潘云可指认了?
祁晏说,潘云死了。
昨夜方德喜亲自去的刑部,看见潘云死在牢房,是撞死的,血流了一地。
何必提审的昨夜当值的人,没有任何异常,亦没有中毒的迹象。
隔壁牢房的犯人说,潘云死前疯疯癫癫,又哭又笑的喊:“胜哥儿,阿娘来了。”喊了好几声,喊得他睡不着觉,后来就听见砰的一声,她就撞死了。
祁晏很忙,来同我吃过早膳后便离开继续处理政事,宫人们撤了碗碟,只留青枝在屋里陪我。
她走到我身后为我按摩头部,轻声问:“娘娘,咱们怎么办?”
还以为这次查到绿荷身上能顺势除掉她,再杀杨菡萏就能容易很多,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慢慢来吧。”我叹了口气,将头仰靠在椅背上。
如今杨家已倒,祁晏与杨菡萏彻底离心,她已然成了孤家寡人,只要找到机会慢慢将她身边的人一一铲除干净,让她也尝一尝这彻骨的心痛再杀她,才算结束。
我起初想过,直接给杨菡萏下毒,毒死她算了。
可我若真的毒害她,只会惹得自己一身腥,我又为什么要与她同归于尽?爹娘尽心尽力的养我十多年,我凭什么要因为她而死。
她怎么配。
我得好好活着,辅助祁晏治理靖国。
等我死后,还能骄傲的告诉江淮屿,我很厉害。
我努力让百姓过得没有那么艰难,还活得好好的。
比他厉害。
·
我照例去给太后昏定,去时坐着坐撵,宝灼和青枝一左一右走在我旁边。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看出我不会动辄责骂她,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这会正悄悄问我:“太后每日都不见娘娘,陛下也说过娘娘可以不去昏定,怎么娘娘还每日来呀?”
青枝隔着坐撵瞪她一眼:“别乱说话。”
宝灼撇嘴,乖巧的继续走着。
青枝哪都好,就是自从当了掌事宫女后就像给自己上了层枷锁一般,与我独处时还好,一旦有别人在,非得端着一副大宫女的模样,一举一动分毫不差。
明明只有二十岁,神态举止整的好像四五十的老嬷嬷了。
我也说过她,但她义正言辞地将我也教训了一顿:“娘娘不责罚他们是娘娘性子温和,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娘娘如此娇惯,只会让他们不把您放在眼里,奴婢不能叫他们觉得凤梧宫好欺负。”
“那我要改吗?”我真诚发问。
从前在沈侯府,我从未见过阿娘如何管教下人,只知道春嫣姐姐说阿娘把府内上下治理的可好了。自我出生后春嫣就被派来伺候我,我也很听她的话,也没下人冲撞过我,所以就养成了对下人十分宽容的习惯。
但是青枝说的也有道理,我若一直这样,只怕会让有心人生出什么歪心思。
“不用!”青枝声音顿时增大,惊得我差点扬了手里的茶,她昂着头像个战胜的斗鸡,拍拍胸脯,“娘娘当白脸,奴婢当红脸,保证把凤梧宫治的服服帖帖的。”
她说到做到,责罚了几个犯错的宫人后,在我身边伺候的人再也没犯过任何错误。
连祁晏都说当初我留下青枝是个明智的决定,还没等我点头,青枝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言并非自己厉害,是娘娘教导的好。话里话外将自己的功劳摘了个干净,全是夸我的。
祁晏愣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能力不错,性子有点虎。”
笑得我差点岔过气去。
我见宝灼这一副鹌鹑的模样不禁摇头,问她:“你觉得太后喜欢我吗?”
宝灼一脸为难,看看青枝,脸都憋红了也不敢乱说,只用手比了一下:“好像,有一点点不太喜欢。”
“可不止一点,”我笑,“她越是讨厌我,我越要凑到她跟前给她看看我过得多好,气死她。”
而这次,出乎意料的,太后竟然让我进去了。
宝灼担忧的跟在我身后:“娘娘,太后这次不会要气死你吧?”
“口出狂言!这个字怎可同娘娘说!”青枝小声呵斥,“回去领三十手板。”
宝灼自知犯错,默默退后了些。
我没说话,诚如青枝所言,有些时候是得树威严。
我们去时太后正跪在佛像前默念着,手中的佛珠慢而有节奏地转动着。
我看了一眼,直接开口,提高音量:“臣妾见过母后。”
太后转珠子的手一停,由绿荷扶着起来,面带笑意让我落座:“这几日常有咳嗽,便总没见你,没生气吧?”
“臣妾怎会生气呢?只是盛夏时节染了风寒是大事,母后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絮叨了一会我都有些困了才进入正题——太后让我给祁晏选秀。
此话一出,让原本都有些瞌睡的我瞬间清醒:“选秀?现在?”
“自然不是现在,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新年,新年伊始,靖国也该有个新的开始。阳春三月是好日子,选秀也大多都定在三月,你不妨同阿晏商议一下。”
是以,过几日的午后我差人将祁晏叫了过来,把一摞画像搬到他面前,和他说:“太后让我给你选秀,这是明年三月前就能及笄的姑娘的画像,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其他州县的还需要时间整理,得过段时间。”
祁晏随手翻了两个,像是气笑了,微微屈膝,双手撑在案几上歪头看我:“选秀?”
我点头。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说:“全选进宫吧。”
我惊了,脱口而出:“我没听错吧?全要啊?”
“我也想问,我没听错吧。你把我叫过来,就为这事?”祁晏瞥我一眼,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又匆匆回来,单手按在那一摞画像上:“别给我选秀。”
第二日就听说,祁晏在上朝时直言,如今他初登基以国事为重,其他事一概不考虑,包括选秀。
“喔,那太可惜了,”我搅拌着银耳羹,惋惜道,“去给慈宁宫那传个话,就说我做不成这事了,还望母后见谅。”
“娘娘,”青枝在我身边微笑,声音温和,“银耳羹,您一口都没喝呢。”
我叹了口气,艰难的吃了一口。
夏天热,我不爱吃饭,每次到了秋天身体就会虚弱,入冬如果着凉就容易生病。自青枝来了之后,她每日捧着爹爹以前的菜谱和宋叔一起琢磨我的药膳,变着法地给我做吃的。
“娘娘吃完,得去御花园走走。”
我垮起脸,吃的愈发慢了。
青枝一眼看出我的想法,垂着头小声道:“娘娘,多久吃完都是要走的。”
宋叔说,我平日不爱动弹,得强身健体,于是青枝每日都要我出去走上一个半时辰,早晚各一次。
还请了会按蹻的嬷嬷每晚为我舒筋活血,自己则在一旁学,用宝灼来练手,经常给她按得嗷嗷直叫。
效果……好像有一些,我能感觉到今年身体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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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宫里角楼下的银杏彻底变得金黄时,祁晏收到了北离王赫连乌的回信。
话里话外,不同意瑶瑶回来。
祁晏没在上朝时说这事,只是单独留下了兵部与武将,直接紧急军令宣布击退嘉羿关外三十里以左宣部为首的左七部。
左七部顾名思义就是以左字命名的七个部落,生活在北离与靖国之中,多以游牧为生,近二十年一直隐隐依附北离,频繁在嘉羿关作乱,但先皇不想与北离有冲突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祁晏以左七部开刀,是在警示北离,如今靖国的皇帝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懦弱无能的人。如果他们不交还靖国公主,那便来一次硬碰硬。
祁晏预想过北离会不同意,提前调了五万大军过去,如今紧急军令一下,不出三日就能到达嘉羿关,而祁珩早在杨宽行刑后两天就启程北上。
祁晏登基的第一场仗,由景安王坐镇,只能赢,不能输,还要赢得漂亮。
我去时祁晏正在仰头看银杏,他差人叫我过来,说是今日的银杏极美。
我见他伸出手接被风刮落的叶子,可银杏簌簌而落,没有一片落在他手上。我伸手抓了下,抓住两片树叶,放在他手心。
“想要的东西顺其自然得不到,那便主动争取。”
“孙广林死了。”祁晏让人搬来个贵妃榻拉着我坐下。
“怎么死的?”
无法证明孙广林是直接打死林大勇的人,按照律法,他可以苟下一条命,怎么就死了?
“孙开河找了我,说他的小儿子自知交友不慎又没能劝诫同伴,不堪良心的谴责,便自杀了。而他管教无方,让我罚他。”
我总结:“断尾求生。”
孙开河的大儿子孙广森在幽州任职,只要熬个十年就能回来当京官,届时父亲是朝中老人自然仕途平顺。孙广林从来都不学无术,哪个孩子更重要,孙开河不会不明白。
他的自杀是真是假无关紧要,人一死,就能有个交代。
“阿意,”祁晏叫我,“杨家人都死了。”
我“喔”了声,继续仰头看银杏,问:“怎么死的?”
祁晏静了很久,我知道他在看我。
怎么死的?
被人在路上截杀,杀他们的人是昔日常觉寺内祁晏给我的五十名会武的女婢中的十个。
祁晏不会不知道,我身边所有能用的人,除了青枝与宝灼,其余的都是祁晏给我的。
祁晏若是想知道我都做了什么,轻而易举。
我在等,等祁晏究竟是要判我的罪,还是佯装不知。
“遇到山匪。”
我在心里舒了口气。
他伸手摘掉落在我头上的银杏,目光温柔缱绻:“你记得我曾和你说过杀人的滋味不好受吗?”
“记得。”
“这条路还是要走吗?”
“总是要走的。”
我与他对视,本以为他会不悦,却不想他却只是点点头:“去做吧,我给你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