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织尔2025-11-07 10:536,930

  我看到了江淮屿的血衣,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他卧房的床上,明明清洗过,却洗不了上面的血迹。

  我五个月没见到他。

  最后一次见到,是他来和我说:宝珠,我们不定亲了吧。

  他说他的父亲抗旨出兵北离,是死罪,等战事结束,陛下定不会饶了江家。与北离的战役,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从战场活着回来。

  他不想我守着这都没有正式定亲的婚约,守一辈子。

  他说,宝珠,若我回不来,别傻傻等着。

  即便他回得来,江家也不负从前荣光,他也或许,一辈子做一个普通人,甚至是罪民。

  我骂他傻,话本子念了这么多,怎么还学不会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他该故意冷落我,让我以为他喜欢上了别的姑娘,让我伤心难过,然后再与另外的人在一起的。

  他为我擦掉眼泪:“宝珠,我做不到对你说谎。”

  “我要等你,只要你活着回来,无论是伤是残,我都要嫁给你。我们与普通人有何异,不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你若没了世家庇佑,大可以入赘沈侯府,你不早就说过要做我的上门女婿。”

  我固执地坚持,他垂眸,又笑:“好,我做你的上门女婿。但是宝珠,你合该有自己的幸福,不被任人所累。”

  “若我死了,别等我。”

  江淮屿,我还在家等着你做我的上门女婿呢,你怎么死了呢?

  我拿起那血衣,上面被刀划了数个口子,刀锋处血腥味还存留其中。

  “二殿下,他死前,受了很多苦,是吗?”

  祁晏站在我身侧,垂眸看着,久久没作声。

  “你说吧,我想知道。”

  我总得亲耳听一听,生病吃药都得偷偷给他塞糖的人,为了他心中的大义,都遭受了什么。

  “仵作诊断……”祁晏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说,“筋骨断裂共九十七处,烫伤十余处,贯穿伤三处,断腿一条,眶内无眼,手无指甲,面目全非,属遭受酷刑。”

  我努力理解祁晏的话,想要拼凑江淮屿经历过的伤害,可我如何都想不出来,这么多伤,是怎么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

  拔了指甲,挖了眼睛,砍了腿,打碎骨头,这些伤,得喝很多药才能治吧?

  遭受酷刑。

  那么江淮屿,没有糖块偷吃,疼不疼?

  祁晏说,北离人想从江淮屿那得到样东西,江淮屿不肯,所以被用了刑。他没说是什么,但是我想,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或许还关于苍生吧。

  我只觉心口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站不稳身形,春嫣扶住我,我缓了好久,尽量让声音平稳,“我、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殿下莫怪。”

  “沈姑娘……”祁晏还想说什么,大概是安慰的话,我摇了摇手,止住他后来的话。

  行至门口时,我回头望他:“殿下,北离人为何要抓我的爹娘?”

  祁晏没说话,我又问:“是大殿下吗?”

  他亦没答,我也知晓了答案,点了点头,抬步离开。

  我与江淮屿的接触鲜少人知,江家顾及我的名声,从不允许江淮屿大张旗鼓的来找我。对旁人只说是住的近,两位夫人走动多了些。

  可与我亲近之人自会知道,而祁珹是祁瑶的皇兄,他知道这件事并不难。

  只能是他告诉北离人,北离人想拿我要挟江淮屿,可那天我并未进宫,他们抓了我的母亲。

  怪不得,春嫣同我说,送帖吊唁的人里有大殿下府的人,我当初还疑惑侯府与祁珹并无多少交情,他为何会来。

  原是心虚。

  将军府与沈侯府只隔了一堵墙,踏出门,我回头望,府内曲折幽静早已看不到江淮屿常爬的那个墙头,也看不到伸到他院里的海棠花枝。

  回去后,爷爷等在院内。

  “看过了?信了?死心了?”

  沈云意,看到血衣了,知道江淮屿死了,那你死心了吗?

  “爷爷让我想让我嫁给祁晏,是为了报复祁珹吗?”

  “区区黄口小儿,我自己就能对付了,”爷爷冷嗤一声,他似乎比刚回来时苍老许多,“我要扶持祁晏登基,要你做他的皇后。”

  “然后呢?”

  “杀杨菡萏,毁杨家,灭北离曹氏,重制靖北条约。”

  江淮屿死前告诉祁晏,他认出其中一个北离人,正是几年前随使臣来过靖国的曹勇。

  “这事与皇后有何干系?”

  “杨家这十数年拢权夺势,其中全靠皇后。祁珹回来后派人暗中搜寻江淮屿的消息,却受到层层阻碍,你以为在京都天子脚下,能掣肘一个皇子的,会是谁?北离人如何能得知你母亲那日乘坐的马车?”

  “通敌是夷九族的重罪,杨家怎么敢与北离勾结?”

  “你不问党争自然不知道如今这个朝堂,差点要叫杨家的一言堂了。你以为杨家想要什么?他们想要整个靖国,皇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皇权在他们手里。”

  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11,原是这个意思。

  江淮屿,人心险恶,这世道真的不好,我信你了。

  “皇后是二殿下生母,爷爷怎会觉得他能弑母?”

  “所以,我要你嫁给他。你,去杀了杨菡萏。”

  ·

  晚间没有风,我站在院里,仰头看只剩树干的海棠树。

  入春时,花叶会开满树,风吹过簌簌作响,花瓣落了一地又一地,仿佛永远也落不完。父亲让木匠在树上打了个秋千,春嫣吩咐下人捡起掉落的花瓣,等我荡秋千时在我身后撒花逗我。

  这时会有个锦衣少年站在墙头,表情是那一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要坚持的故作倨傲,端着冷漠的声音,说我家的花枝都长到他大哥的练武院了。

  “那不早改为凉亭了吗?”将军夫人知道我选了这个院子后觉得隔墙是江潇屹练武的地方会打扰到我,一早就把江潇屹撵到另一处练武,改为凉亭,正好有我家的花枝作衬,称得上雅景。

  “曾经的练武院,”江淮屿坐在墙头,啧啧两声,略有嫌弃,“扔花瓣多麻烦,也不甚好看。”

  “那你有什么办法?”

  他站起身,跳到树上,一手扶树干,朗声道:“看好了。”

  漫天花瓣自上而落,洋洋洒洒,渐渐迷了我的眼。我满脑子都是那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春衫少年站在树上冲我扬眉,树叶斑影照在他身上,透过光影,能看到他眼里的得意,很像街上讨巧的小黄奴。

  “沈宝珠,好不好看?”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12。

  那天日头太大,晒得我脸有些发热,我掐腰指他,佯装生气:“江淮屿,我的海棠都要被你全摇掉了!”

  那时年少,不知心里的悸动是喜欢。

  “小姐,小姐松手。”我回过神来,看见春嫣在用力掰我的手指,才恍然方才愣神时正掐着自己的手心,我摊开手,手心通红一片。

  春嫣捧着我的手轻轻吹气,眉头轻蹙。

  “春嫣姐姐,我想爬到墙头上去。”

  我总气江淮屿轻功这样好,轻而易举的就翻过墙头到我的院子里,被将军夫人拿着棍子揍也理直气壮:“我都是偷着来找宝珠的,没多少人看见!”

  而我连梯子都不敢爬,三个人扶着也颤颤巍巍,尝试了好几次最终都放弃。

  江淮屿让我想找他了,就扔个树枝到墙的那边,他看见了自会来。

  照他这个扔法,我宝贝的海棠树没几日就只剩树干,说什么都拒绝继续扔我的海棠花枝。

  隔日他抱了几大捆修建好的长短差不多的树枝过来,让我扔这些。

  后来才知,他将将军夫人养的树都剪了,拉着江泽峻熬了个大夜才弄好给我送来。

  “三弟现在还在房里睡呢。”江淮屿有些幸灾乐祸,“他没赶上早课,肯定要被我娘罚。”

  “那还不是你害的?”我瞪他。

  “能者多劳。”

  春嫣让下人搬了梯子,三个人扶着。

  我站在梯子前,似乎能听见江淮屿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哟,沈家娇娇女,这次打算尝试几次放弃啊?”

  说这话时,他定是靠坐在树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锤在空中,双手抱臂,低眸含笑。

  我扶着梯子爬上墙头,坐到他常坐的地方往下看。

  喔,没那么吓人啊。

  那怎么没有一次爬上来过,也没有一次和他并肩坐在着呢。

  明明没有那么难啊。

  ·

  爷爷是在我与祁晏的赐婚圣旨下来第二日清晨带着春嫣离开的,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他给我留了张字条:至此以后,余你一人。

  沈云意,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人了。

  皇帝念我新丧,婚期定在一年之后,这一年中我自请去常觉寺为父母祈福。

  礼部来过文定那日,祁晏也一同来了。

  骑着一匹棕红的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每两人抬一个礼箱,共二百八十一箱。

  寓意万物资生,阴阳调和,纯章上元。

  “这是绿荷,母后宫里的掌事嬷嬷,母后派她来帮你。”

  一个身形瘦削的嬷嬷向我行了礼,我还未说话,祁晏又道:“沈姑娘身子虚弱,细碎小事就莫要同她讲,劳烦嬷嬷了。”

  “是。”

  绿荷跟着礼官离开,留下我和祁晏。

  我刚想说话,祁晏摇了摇头,示意我去凉亭那。

  又等了半刻才道:“隔墙有耳,姑娘见笑。”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免有些惊讶:“殿下日日如此吗?生活在监视之下,一举一动都被盯着。”

  “习惯了。”祁晏神情平淡,浅啜一口茶水。

  “沈姑娘,你我的婚约虽并非两情相悦顺势而为,但婚事已定,我自会礼待姑娘。晏远不及孔孟先生,却也谨记君子之道,姑娘心中所想,无论何种皆可同晏讲。晏自当不欺不骗,尽力而为。”

  ·

  成婚之前,祁晏说,我想做的事都可以同他说,他尽力而为。

  那么现在呢?

  他说我们之间只需直言,无需顾虑,让我可以不用犹豫。

  我该如何说呢?

  告诉他我确实想为江妃讨个公道,他能帮我吗?

  告诉他我要与皇后为敌,将来要杀皇后,他也能帮我吗?

  祁晏静静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该如何回答呢?

  我所行之事,要如何同他直言?

  “阿意,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与祁晏僵持良久,他妥协,不再追问。

  我松了口气:“五日后的灭虫驱蚊,殿下安排宋叔一同去吧,我想让她给江妃娘娘看看。”

  宋叔是二皇子府的花匠,也是别人不知道的医者。是祁晏的老师,已故的韦相爷临死前留给他的一枚暗棋。

  “好。”

  “瑶瑶自前年十一月和亲到如今已快一年半,江妃思念深重,殿下若知道瑶瑶近况还请多同江妃讲一讲。”

  “我知道。”

  “可否以江妃病重为由让瑶瑶回来探亲?”我又问。

  祁晏摇头:“北离那边不会放人,不过你放心,有人暗中看着若是真有事会拼尽全力传信回来。”

  起初北离要求公主和亲,允诺公主会是北离的储妃。

  北离储君是赫连衾夭,我们都以为瑶瑶是要嫁给他,可她去北离后,北离王君又以公主尚幼先学北离文化为由拖延婚期。

  这于我们有好处,若祁晏登基后与北离重定靖北条约时瑶瑶还未嫁人,我们便有理由让她回来。若嫁人了也无妨,总有办法将她接回来。

  只是如今敌强我弱,我们连让瑶瑶写封家书的资格都没有。

  ·

  宋叔回来后面色凝重,我心里也愈发不安。

  我以要看花为由单独去找了宋叔。

  “此毒若好生将养虽毒发痛苦但至少能活五年之久,我为娘娘号脉,竟只有不足半年。”

  恍如一道晴天霹雳,我好似有些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这才一年,怎会……药渣没有问题吗?”

  “没有。”

  宋叔想了想,像是在措辞,“或许是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不可能!”

  我确信,江妃娘娘不可能一心求死。

  绝不可能。

  “那问题便不是出在药里。”宋叔皱眉思索良久,“我仔细寻找过,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为何?为何?

  “二皇妃,若真的是江妃娘娘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了呢?”

  “定是漏了什么,”我肯定,“宋叔,我这几日再进宫,一定能查出来的。”

  我跟着祁晏进宫数次,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这一日我又来了彩云宫,遇到青枝正在换香:“这香多久换一次?”

  “大概半月吧,每次都是奴婢换,换香之前也会清洗检查,从不假手于人。”

  我早就将香灰拿给宋叔瞧过,只是普通的安神香,没有掺任何东西。

  午间用膳,江妃拿筷子敲了敲我的碗:“下次再愁眉苦脸的就不许同我吃饭,看得我都没了食欲。”

  我拿着银针一个一个菜的试毒,江妃支着下巴看我,眉眼弯弯:“沈大小姐,太杯弓蛇影了。”

  “马虎不得。”我应了声,继续试毒,每个菜都试过后才坐回椅子上。

  “一点没有小时候可爱。”江妃捏捏我的脸,“不要来得如此频繁,你是阿晏的皇妃,理应去看望皇后。”

  “过会就去。”

  江妃看我油盐不进,叹了口气不再继续管我,她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青枝,去把我做好的披肩拿来。”

  是件藕粉色的披肩,绣着祥云图样,江妃在我身上比量了一下,满意的点头:“亮色衬你,好看。”

  “这才几月就给我做披肩?”

  “不止呢,还有大氅。”江妃又拿起一个快做好的落霞色大氅,“用的兔毛,摸摸,暖不暖和?”

  “暖和,”我应,“如今还太早。”

  “是早了点,但闲着也是闲着,”江妃爱惜地抚摸着,“我也做不了几件了,趁着还能做,就多做做。”

  “娘娘!”

  见我蹙眉,江妃连忙拉住我的手:“是我说错话了,不生气。”

  “没生气,娘娘,”我反握住她,将头靠在她身上,“我只是有些害怕,怕这世上,真的只剩我一个人。”

  “有阿晏陪着你。我也是看着阿晏从小长到大的,是个好孩子。你如今嫁给了他,便同他好好地过日子。”

  江妃为我捋顺落在额前的发丝:“你与我那侄子,缘分差了些。宝珠,莫再念了。”

  宝珠,莫再念了。

  我与江淮屿自年幼不记事时便待在一处,打打闹闹十四载,到底还是有缘无分,只差一步就能定亲了。

  可如今除却江妃,再无多少人知晓,我曾有个喜欢的少年郎。

  他是江府的嫡二子,傲娇又温柔,明明喜欢散漫安逸的生活,最终却为了心中大义而死。

  他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少年。

  “娘娘,我早就不念了。”

  我透过窗棂看向外面,和她说:“与江淮屿的过往会一直记在我的心里,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总不能被困在过去,以至于连现在都过不好,我想开了,娘娘也要想开一点。”

  “见春曾和我说,你只是身子弱,心里坚强的很,我起初是不信的。”江妃捏了捏我的鼻尖,“还是当娘的了解自己的孩子。”

  ·

  刘太医第三次来为我诊脉时,祁晏也在,他只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还是那一套说辞,安神静养,少思少虑。

  “母亲曾找人为我算过,说我天生体弱,能否活过双十还尚未可知。刘太医看着,我可是就剩了四年的命了?”

  余光中,我看见祁晏放下了书。

  刘喜急忙摆手:“皇妃无需过于忧虑,鬼神一事本也就只是人们为求心安捏造来的,对自己有利便信上一信,若是这种听过就罢了,莫要放在心上。娘娘体弱但好生养着不会有事的。”

  “这么说,刘太医不信这些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学医者信医术,臣敬鬼神,但还是更信人。”

  祁晏走到我身边坐下:“刘太医医术高明,你只需按时服药,好生静养。”

  “是是是,”刘喜附和着,他抬头看了眼我俩,又看了看门口,想走却因祁晏没发话又不敢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刘太医祖籍是皖南吧?我曾路过那里,几乎各家各户都会供奉神灵,每个村子也会共同出资修筑供堂,像刘太医这样不信鬼神之人占绝少数。皖南距离京都有千里,当初怎么想着北上京都?”

  “劳殿下挂念,臣是皖南人。村子里信鬼神也是因为太穷了,只能期盼天神保佑,”刘喜叹了口气,“臣在这世上并无家人,守着老屋那一片地不知道能熬几年,就想着何不搏一把。本也没敢想能来京都,只是随商队一路来到涿州,在一个药铺当伙计,平时就干些陪老药师上山采药背篓的活。老药师看臣好学便提点一二,臣也走了运竟在医术上有些天赋,老药师离世后便将药铺托付给臣。后来起了山火,山上的药材都被烧光,别地的药商伙同当地药铺借此高价售药,臣气不过,便在药铺外挂了个‘此地无银’的牌子。幸得当时的知府大人赏识,举荐臣来了京都。”

  “刘太医真是医者仁心,”刘喜说的与吏部在册记载的相差无二,祁晏浅啜一口茶又道,“涿州知府可是叫朱能?”

  “正是。”

  “四年前吏部曾有调动,各州知府凡任职十年以上且无失职者均可酌情升个一官半职,有的还能来京都赴任。但朱能写了信,直言自己虽无大过,但任职期间并无功绩,愧对皇恩,念皇恩浩荡自请继续留任。可有此事?”

  刘喜略一思索,点头:“好像确有此事。朱大人是个好官,他做知府的这些年,涿州民生一直安定,也能称为一种功劳了。”

  “哦?”祁晏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似笑非笑道,“照你这么说,父皇那会没有奖赏他,是父皇没辨出能臣了?”

  刘喜大惊,连连否认:“臣并无此意,殿下明鉴啊。”

  “说笑的,刘太医不必惊慌。”祁晏这才笑了声。

  最后,刘喜是擦着汗离开的,他走后祁晏问我:“听出什么漏洞了吗?”

  我思索一番,说:“他的夫人?”

  祁晏赞许地点头,接过我的话头继续道:“刘喜的夫人是朱能的女儿,按理说朱能拒绝赴京一事他该了解,为何要说‘好像有这回事’?而且,还有一事他没说。”

  “什么事?”

  “老药师有个女儿。”

  “殿下如何知道的?”

  “有几年在京都无事就喜欢四处走走,去过涿州,听说过这事,原先也没放在心上,方才刘喜讲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只是并不十分确定就是他,我再找人查查。”

  若祁晏记得没有错,老药师死后药铺应该留给女儿并非刘喜,除非他将女儿一同托付给刘喜。可刘喜除朱进彩一位夫人外并未有其他妾室,看来我得找时间探一探这位朱夫人。

  如果刘喜真有事瞒着,或许可以以此为要挟,查出江妃药的问题。

  祁晏口中的“在京都无事”是他被打压最严重的那几年,自他被禁足半年后,陛下不再看重他,有时都不需要他去上朝。

  他也不在京都碍眼,收拾了包袱只带着方德喜离开,偶尔写封信回宫报个平安。

  “殿下出去游历的那些时日,安全吗?”我问他。

  他是唯一一个嫡子,杨家人扶持祁珩,陛下不管他,皇后不喜他。若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再简单不过。

  我一直觉得祁晏总归也是皇后亲生的孩子,如何下得了杀手。可经过成亲宴,我终于明白,世上并非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的。

  祁晏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微微垂头,嘴角勾着笑意,手指在茶盏边缘画圈,漫不经心道:“还行,能活。”

  见我没说话,祁晏抬头看我,坐直身子凑近了些,像是要仔细看清我眼中的情绪,“怎么这个眼神看我?觉得我可怜?”

  祁晏的眼眸沉静如水,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却好像能从里面看到被埋在最深处的悲伤。

  像什么呢?

  像,凌冽寒冬大雪纷扬天的第一缕煦阳。

  他眼角弯了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阿意,不要轻易同情一个人。至少不用同情我,我比天下世人好了太多。”

  他比天下人好了太多,他是生而尊贵的二皇子,自幼锦衣玉食,不用受饥寒之苦,不会担心被抓去做苦丁。

  “难过的分量还分孰轻孰重吗?因为比其他人好些,所以自己的难过就不算什么了吗?”

  偌大的一个皇宫,皇帝漠视打压他,皇后厌恶算计他,一度走投无路到离京避险,这样如履薄冰的,尝遍冷暖的,也比寻常人家好很多吗?

  他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先笑了下,点点头,不甚自然的转移话题道:“外头天气好,我去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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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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