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阳光洒在青砖铺成的地板上,为其镀上一层零零散散的金光,风吹得院中长青树的树叶肆意摇曳。
楚烬拎着着九尾狐的尸体,踏出门来,步子刚跨出,就有一缕阴风席卷而过,逃也似的直冲院门。
是藏在院中偷看的狐妖。
他们先前都是跟着胡语嫣作乱的妖物,现下看见九尾狐被楚烬杀死,胆战心惊,看见楚烬就像是看见冷面修罗,头也不回的逃走。
然这些在楚烬眼里,不过是些小把戏,只见他伸手在空中一吸,逃窜了的狐妖顷刻间落入了他的手掌心。
他大手猛然收紧,死死掐住狐狸的脖子,将它提在手里,瘦弱的狐狸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剧烈地挣扎起来。
尖利的叫声从它嘴里发出,它的四肢胡乱地摆动着,试图从楚烬手里逃脱。
“去通知其他的狐妖,想活命就滚回深山修炼,再敢扰乱凡尘命数,我见一个杀一个!”冷冽的语气让人瑟瑟发抖。
那狐狸再不敢吱哇乱叫,只能呜呜的哼着,表示服从。
楚烬将狐妖抛出,狐狸落在地上,脚尖轻点凌空跃起,眨眼间就消失了。
……
踏出御林轩的院门,正与姗姗来迟的顾泽禹迎面碰上。
他的身后还跟了三名穿着明黄色道袍的道士,手拿桃木剑,仙风道骨,一脸正气凛然。
看到楚烬手里提着的九尾狐狸,顾泽禹瞬间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这……就解决了?”
沈暮烟点点头,“嗯,辛苦你跑一趟,但是事情已经解决了。”
顾泽禹连连摆手,直呼没事。
他跟几位道士说明了情况,并表达了他的歉意,封了红包,让下人送他们回去。
几位道长倒不是小气的,拿了红包乐呵呵的走了。
三人一行走在路上,好奇的顾泽禹问起了狐妖作乱的原因。
“可问出她为何要害我娘亲?”
“真正想害你娘亲的人,不是狐妖,是你父亲。与人偷情一事,不过是个由头。”楚烬简洁明了,说明了真相。
顾泽禹听后,一张脸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看了看楚烬,他冷着一张脸,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不得已他朝沈暮烟看去,试图从她脸上看出这话的真假。
接受到他的目光,沈暮烟附和的点头,“没错,是这样。你娘亲亲口跟我说了,是因为她知道了太多顾青山不为人知的事,所以顾青山才想杀人灭口。”
得知了一切真相的顾泽禹沉默了,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都离谱至极,砸得他喘不过气来。
沈暮烟以为是真相太过黑暗,刺激到了他,随口说了一句公道话: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顾青山他徇私舞弊,扰乱朝廷法纪,是罪有应得,现在他入狱,也是应当的。”
“我知道。凡是巡抚来拿人的,就代表了他有很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我父亲是有罪的。我不会包庇他,也不会托关系为他辩解。既是罪有应得,那他应该在牢狱里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十七八岁的少年能这么想的开,沈暮烟是没想到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你能想通就好。”
……
九尾狐的尸体送到了韩红英手里。
她本就对狐妖陷害她一事心怀怨怼,如今仇人的尸体摆在眼前,她自是欣然接纳。
从她满是笑意的眼睛里,沈暮烟可以得知,这九尾狐逃不过被做成暖手宝的命运。
不过这也是它咎由自取,怪不得人。
谁让是她先有害人之心的呢?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应该。
……
季晨带来的人在顾青山的书房中,搜出了很多从地底出土的赃物,全部当做证物打包,一并押回京都。
为他效忠的属下,该抓的抓,一并入狱。
押送他的马车临行前,得知消息的李婧雪方才姗姗来迟。
她身穿一袭素白色裙衫,身姿单薄,纤细无力,俨然一副病弱人儿的模样。头戴纱丽,将整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经过道士的不懈努力,她体内的尸毒拔的差不多了。
但恢复精气不是一朝一夕,她的身体亏损严重,脸部胶原蛋白流失,干瘪的不成人样,为了不吓到众人,方才以白纱覆面。
嫁进顾府,顾青山是她唯一的靠山,倘若他出了事,她在顾府便再没有立足之地,人人都可以欺压她。
所以她才会在得知顾青山出事时,这般惊慌失措。
她难过的不是自己的夫君惹了大祸,而是在担忧自己的未来,没有了庇护伞,那她这个附属品又该如何?
回青楼继续唱歌卖艺吗?
不,她不愿意再去做取悦别人的玩意,过了这么久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愿意再回到青楼里过处处陪笑的日子。
再者,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她已经二十五了,顶多到了三十,青春就会逝去,没了美丽的容貌,又怎能在青楼里立足?
重新找一个靠山嘛?可在短短几年里,她能再找一个和顾青山如此相当的靠山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
所以她才会这般无奈,她哭得很无助,手攀着马车边缘,不准车夫驾车离开。
顾青山本来是没多大反应的,李婧雪进门后,他确实宠幸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后来胡语嫣的出现,他才发觉世间所有粉黛都黯然失色,对面前之人更是没了当初的那份冲动。
可当他出事了,竟然有一个女人愿意为他流泪,怎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
他看了一眼哭的梨花带雨的李婧雪,又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漠然的韩红英,眼眶里莫名多了几分酸涩。
相伴走了二十载的夫妻,临别时竟没有半点不舍,反而冷漠的像是一个陌生。
相比之下,他砸钱宠爱的小妾,竟要有情有义的多。
如此对比下来,真叫人寒心。
他伸出手,指腹隔着面纱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自她病了以后,他没有去看过她一眼,也不知她的病情究竟如何,现在又是何种模样,有没有被病魔掏空了身体。
先前美人在怀,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对,此刻锒铛入狱,反而生出几分愧意来。
“以后要好好生活。”他轻声叮嘱。
除了这云淡风轻的一句,他再没有别的话想说,而且就算说的再多,此刻已经毫无意义。
“老爷,你能不能不要走……”她双眸含泪,低低祈求。
经历了气急败坏的他,此刻反倒归于平静了,他看着她,淡淡的摇了摇头。
“闲杂人等请让开,别耽误了巡抚大人办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马车动了起来,挣脱了她的手,缓缓驶去。
“老爷!”不甘心的李婧雪还想追上去,丫鬟小翠拦住了她,连拖带拽的,方才把她拉了回来。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队伍,李婧雪绝望大哭,哭的身体一抽一抽的,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就在新一轮泪水模糊了双眼之际,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抹墨绿色身影。
暗沉的颜色,却因料子光滑,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她站在那,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背脊挺的笔直,面上不苟言笑,却颇有一副主母的架势。
“李氏,念你进门安分守己、不曾逾越的份上,我有两条路让你选择。”
李静雪噤了声,静候她的下文,在她迷茫不解的眼神中,韩红英缓缓开口。
“是走是留你自己选择,若你选择走,我便重新帮你找户人家,备齐嫁妆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府去。”
“若你选择留,那么我向你保证,你以前在府中什么待遇,往后还是什么待遇,不会有人过分苛责于你。”
两条路都呈现在她眼前,只看她怎么选择。
李婧雪沉默了,一时间无法分辨她这话是真是假。
真的会有一个女人,在自己丈夫出事后,能善待她的小妾吗?
毕竟这可是曾经分走他夫君宠爱的女人,真的有人会做到毫无芥蒂吗?
她堪堪抬眸,对上了那双平静且写满认真的瞳眸,墨色的瞳孔充斥着真挚,让人忍不住想相信她。
人们都说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通过对视,能看透对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而她在这双眼睛里,没有看到欺骗、没有看到算计、看到的只有身为女人,心心相惜的怜悯。
她眼眶一热,顷刻间便有热泪砸下,烫得她心口发热。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跪倒在她的面前,给她磕头,“若夫人肯好心收留,李婧雪定一生一世侍奉夫人,绝无二心!”
听着她的答案,韩红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俯下身将人搀了起来。
“我说到做到,以后你依然是顾府的三夫人,一切尊荣和以往并无什么不同。”
李婧雪几乎是泣不成声,抽嗒着一直说“谢谢”。
或许她也被这个同为可怜人的女子感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