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睁睁看着傅宸修长的手指摁动了关机键。
这是怎么了?他竟然……毫不在意?
饶是我早就知道傅宸不是司惠亲生,可那倒也不至于这样「凉薄」吧?
我很惊讶,
「傅宸,你不回家看看嘛?太太出了这么大事!」
「凌芷,我很早就知道,我妈死掉根本就不是意外。」
傅宸的声音比腊月的飞雪更冷,更冰。
我认识的傅宸,天真,单纯。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咧着大嘴笑,简直像个小太阳。
可现在我对面的他,很陌生。
「我妈其实跟我爸感情很好。她答应不要名分,但司惠依然没有放过她。」
「我妈死的时候,嘴里塞满了麻草,手里还攥着个绳结,是我妈给我编的平安扣。」
傅宸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鼻尖红了,嘴唇却越发苍白。
我难受极了,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成一团,再松开。
此时坐在我对面的人才是真正能和我感同身受的男人,我竟现在才发现。
「凌芷,陪我去看星星吧,怎么样?」
傅宸的眼睛闪闪发亮。
天文台上风很大,气温比山脚低得多。
很冷,傅宸的胸膛却很暖。
我闭上眼。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吧。
第二天一早,傅宸就走了。
说来也巧,司惠晕晕乎乎跌入泳池的时候狗仔「正好」趴在墙外看。
这海市本来就小,如果说要有八卦,那就非傅家莫属了。
他们的相机记录了一切,司惠手里还端着一杯酒。
她一边在泳池边小步踱着,一边嘴唇蠕动。
在高清镜头下,我分明看到她喃喃念的是,
「小凝,小凝。」
司惠的父亲司晋铁青着脸从加长林肯下来的照片跟司惠被救护车抬走的照片一起上了头条。
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惊变!傅氏董事长太太差点溺死泳池,司氏长女危在旦夕!」
同样流出的照片还有司惠和柳瑞的私会照片。
狗仔依然很给力。
不是治疗,是私会。
窗帘挡不住的春光在高清镜头下一览无余。
两个人的脸紧紧贴着,柳瑞的大鼻子贪婪地凑在司惠精致的脸上。
关键是,两个人的身体也紧紧贴着。
狗仔也是够坏,在这种灯光下,两个人即使没什么,也够惹人遐想了。
舆论发酵得很厉害。
总体来说就是,司惠和她的私人医生柳瑞打得火热,而傅声川的绿帽子扣得严严实实。
好惨。
美希在公司控制舆论的能力很好,我特意在公司借故来回溜达。
可就连茶水间居然都没有人议论董事长太太的丑事。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傅声川的消息,很简洁,
「小芷,来家里。」
傅氏的大门依然庄严。
门上停了几只麻雀,一见有人来立马扑扇着翅膀扬长飞走。
我的皮鞋声蹬蹬响,在大理石台阶上敲击出回音。
傅宅越发显得空寂。
我走在傅氏依然光亮的台阶上,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我为复仇而来。
我看遍了傅氏为了保护傅凝,傅炎,傅宸,甚至傅氏门楣做出的肮脏事。
接着被赶出了傅家。
现在傅氏门厅凋敝,我又回来了。
门厅的绿植因为没人浇水变得蜡黄。
干掉的叶子掉了一地。
我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傅总。」
傅氏转过身望向我,他的眼神温柔死人。
里面好像藏着一种叫悲悯的东西。
我分辨不清。
「小芷。」
我深吸一口气,这书房,正是傅氏第一次把我错认成司惠的地方。
那火热的唇和紧紧的胳膊,仿如昨日。
傅声川的嗓音沙哑,硬是挤出一抹微笑,
「家里,是不是有点空啊?」
我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一切回到原点,是时候真正谈一场了。
「傅总,你认识沈梨吗?」
傅声川低头,沉吟。
钟摆沉重地响了七下,窗外夜色里,树影摇曳。
我听到傅氏在钟摆声中低声喃喃,
「我没有保护好她,小芷,都是我的错。」
傅声川从未有过的疲惫,他保养得很好的脸上此时无限倦意。
短短的一秒钟内,他的脸上似乎长出了好多条皱纹。
「小芷,你们,是一家人吧?我早就猜到了。你们的眼睛那样像。」
他的眼神中无限眷恋,他默认了。
「司惠动手太快,我派了人去看的时候,小梨已经……」
傅声川痛苦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这个懦夫!你根本没有保护好她,她那么爱你。
我姐姐的日记本里,字字句句都是你,傅声川。」
我不能哭。
可傅氏的眼角分明红了一片。
「小芷,我明白。你怎么骂我都行。
听我说,你姐姐非常聪明,她发现了司惠通过贸易公司往外运输劳工,做蛇头的生意。」
是了,欧阳律师的话隆隆在我耳边回响,
「司惠,最讨厌别人要挟她。」
我往后退。
傅声川似乎在给自己找借口,她又污蔑我姐,
「我姐姐不是那种人,她怎么可能要挟司惠?绝不可能!」
傅声川疲惫地摇摇头,
「她没有要挟,她只是去跟司惠谈判。」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我的傻姐姐。
在司惠这种人眼里,别人都是蝼蚁,她只爱她自己。
「你……都知道?」
傅声川捂住脸,
「我跟她说过,司惠手段狠辣她不会听的。小梨她不听我的,她背着我约了司惠。」
我问出了另一个藏在心底的问题,
「那……我爸爸也是吗?」
我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我也不在意傅声川说的理由。
傅氏的书房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傅声川的声音却如雷鸣,
「是。他去找了司惠。」
傅氏急切道,
「小芷,你放心。我都可以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在哀求我。
我深吸一口气。
解气吗?
痛快吗?
释怀吗?
都没有。
傅氏的胳膊紧紧环绕着我的胳膊。
我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让他抱着。
耳畔傅声川喃喃,
「小芷,司惠是不会好过来的了,傅氏集团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小芷,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我脑中蓦然想起那天通过隔壁的教室看到辣眼睛的一幕,司惠飘扬的长发和纠缠的身影如鬼魅。
傅声川明明知道就是司惠害死了姐姐,可他依然下得去嘴。
我恶心。
傅声川和司惠,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什么时候一锅粥可以吃出两类人了?
笑话。
「傅总,傅氏的账务一塌糊涂,亏空很久了,你觉得司晋会不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傅氏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我觉得会的,」
我自顾自说下去,
「毕竟,他女儿是在你傅宅差点淹死。你觉得他会不会一举买了你傅氏集团泄愤啊?
反正当初你是靠他过的坎对吗?」
我笑了。
傅声川松开我,他的脸色很难看。
「傅总,我要什么,您真的都会给吗?」
我笑得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