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情是不那么死寂的死寂
竹与雀2021-03-13 23:003,654

  只是去公墓参加了父亲的葬礼,分明不是什么繁重的运动,可白羽小暮在一觉醒来后发现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很酸软,脑袋更是昏昏沉沉地几近罢工表示抗议。小暮平时的体育成绩并不算差,即使不规律生活几天也不至于虚弱成这个样子。她认为是相由心生,心中满溢的悲恸像瘟疫一样散发到了全身,但实际上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没有什么改变。

  “咚、咚。”就在小暮努力想要站起来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随后是夏笙这几天晚饭做好后一成不变的叮嘱:“小暮,晚饭放在门口了,记得吃。”他很是细心,在放下晚餐后总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免得少女出来取餐盘时正好照面、徒增尴尬,但小暮目前还只是将这一切归咎于幸运的巧合。

  这一次,她试图凭借自己做出一些改变,所以立刻就打开了房门。果不其然,夏笙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很是诧异地半张着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掐死在了喉头。

  “兄长大人,目前为止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一起吃吧。”小暮拖着疲惫的身躯,被悲伤填满的心中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感激之情,小声请求道。刚一开口,她便察觉到自己的嗓子火燎一样地阵痛。这就是大哭大叫那么长时间的后遗症吧,也算自作自受,少女不无自嘲地想,却骤然瞥见夏笙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小暮,你是不是发烧了?”夏笙严肃地询问着,蹲下身来将餐盘托起,放在了她房间的书桌上,语气变得坚定且带有不容置喙的味道,“总而言之先盖好被子、不要着凉,我马上给你拿体温计来。”

  “诶…诶?原来是这样吗?”小暮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迅速窜上床钻进了暖和的被窝中,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在夏笙无意中的点醒下,她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状况似乎比起被悲伤击垮更像曾经经历过的普通病症,半是羞愧、半是发热,少女的脸颊不由得变得绯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小暮听到了夏笙低沉的一句“三十九度三”。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这是什么样的概念,只是本能地觉得相当不妙,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就在这时候,小暮感到肩膀上出现了一股柔和的力量,像小时候父亲哄她睡觉时轻轻拍着她的背,使她舒服得发出了梦呓。

  “小暮,醒醒,吃了退烧药再睡。”耳畔是男孩子苏苏的、柔和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信任和安心。好怀念的感觉,她从前在哪里听到过同样的声音呢……父亲?不对,父亲的声音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小暮的脑海里。倘若真的是父亲,她一定在第一时间就能惊喜地反应过来,用残存的力气扑进父亲的怀抱。

  她顺从地将退烧药的小药片放入口中,再通过温热的白开水吞咽下去。身体浮在空中一样轻飘飘的,几乎混淆了天与地的概念。就在这一片绝对说不上舒适的混沌中,小暮忽然福至心灵地灵光一闪,流露出了夏笙从未见过的甜美笑容,糯糯地叫道:“夏琴哥哥!”

  夏笙顿时僵在了原地,他清楚地记得夏琴这个名字的由来:夏是他自己的姓氏,而琴……只是因为琴和笙同属乐器,而他当时恰好记得“琴”这个字在东瀛语中的发音是KOTO,从而得来了夏琴(NATSU KOTO)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合成词。只是……想不到小暮居然还记得这个奇怪的名字啊,他凝视着双眼迷离、却分明是在傻笑着的病弱少女,神色变得很是复杂。小暮真的想起自己是那个“夏琴”了吗?还是只是在意识模糊中下意识地喊出了或许可以依靠的名字?

  “嗯,是夏琴哦。好好休息吧,做个好梦。”他怀抱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俯身在小暮耳畔说道,不经意间嗅到了少女发丝间的馨香。反正小暮现在不太清醒,大不了就来一个死不承认,夏笙想。

  “夏琴哥哥,父亲他……不在了……”小暮半闭着一双美眸,泪眼婆娑地呢喃着,“呐,我应该…应该怎么办才好?夏琴哥哥,还是像之前一样…来、来旅游,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吗……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吗……”纵使心中有千般不舍,小暮那虚弱的精神终于不足以支撑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说完这句话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怎么办才好呢……”而夏笙则是咀嚼着她的话语,露出了一抹苦涩的轻笑,“抱歉,我也不知道。但是只要你愿意,我就会一直陪着你的,小暮,这次不会随随便便就离开了哦。”说罢,他替小暮盖好了被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关上灯离开了她的房间。虽说坐在一旁守着少女睡颜的提议很诱人,可他明白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几乎挤满了日程表,只给他留下了很少很少的、用来喘息和舔舐伤口的空闲。

   

  这一回,小暮在繁星高挂于天边的深夜里才堪堪醒来。她甩了甩自己的长发,感觉脑袋比起下午时清晰了许多,身体却还是软软地不想动弹,大概是烧还没有完全退下来。

  双手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小暮开始回忆起睡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在想到夏笙帮她试表时俏脸微红:除了那天晚上为了制服不断挣扎的自己之外,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她并不怎么反感,只是……那时候自己神志不清,夏笙应该没有趁机“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胸部吧?不对,不能把兄长大人想象得那么坏,小暮用力摇了摇头,继续自己的回想。

  “诶——诶?!”半晌之后,她惊异地叫出了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口,只是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我、我居然把兄长大人错认成夏琴哥哥了?!而且、而且——兄长大人应该是出于某种怜悯的心态,好像并没有反驳而是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小暮捂着脸,不忍直视地想:可是这两个人差别那么大,自己究竟是智商着急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认错的啊……呜,好羞耻!明明夏琴哥哥给人的感觉和自己类似,要更加阴暗、不起眼很多才对,还戴着眼镜,是标准的宅男啊;夏笙很显然是现充,看上去在学校里面也应该属于朋友很多的类型……

  总之先去道个歉吧,可是,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严格来讲是脆弱得需要依靠的时候莫名想到夏琴哥哥呢?小暮平添了一层疑惑和不解,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仅仅是一面之缘比较投机的朋友,甚至还不如夏笙来得更加密切。虽然也曾幻想过如果夏琴真是她的哥哥——可那退一万步讲也毕竟只是幻想。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重逢,他们能否认出对方还是个未知数。

  说起来,夏琴哥哥在即将分别的时候说过会考虑来东瀛留学吧?以此为契机,小暮忽然回忆起了对她来说已经相当久远的过往。自己念小六的时候他国中毕业,那么现在就应该……少女扳着手指头计算了一会儿,得出了若一切顺利对方应该已经在东瀛念书的结论。

  可惜世界实在太大了,东瀛也并非二次元中戏称的“一条街”,即使已经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四舍五入还是遥遥无期。一念至此,少女忽然伤感了起来:就连“遥遥无期”也无法排除相遇的可能性,但坟墓内和坟墓外是永远不可能跨越的距离。

  小暮只感觉整个身体由内而外地一阵空虚,下意识摸了摸已经饿扁的小肚子才恍然大悟,她似乎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踩上拖鞋,摸着黑一路磕磕绊绊地总算找到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差一刻十二点,马上就要迎接新的一天了。

  但即使这样子,也不能阻止自己去吃东西的执念!小暮在内心中呐喊着,饿到甚至暂时淡化了心中的悲伤。已经这么晚了,就稍微吃点面包什么的充充饥好了……话说回来,家里真的有面包吗?小暮试图回忆起冰箱里面的景象,却羞愧地发现自己最近的一日三餐全都是由夏笙负责,并没有查看冰箱的闲情逸致。这就代表着最坏的情况下她可能不得不深夜出门去寻找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纵然东京治安不错,身为花季少女的小暮还是有些害怕。

  她推开门,然后……咦,客厅里居然亮着灯,难道是兄长大人这几天太过劳累,忘记关掉了吗?可自己非但什么都没做,还净是给他添乱,想必忍受一个她这样不懂事的妹妹让兄长大人很苦恼吧,小暮脑海中不可避免地闪过自卑的念头。

  “哟,你睡醒啦。”正当小暮径直走向玄关时,餐桌附近骤然突兀地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小暮猝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望去,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就坐在椅子上,薄薄的嘴唇有些上扬的弧度,仿佛在微笑呢。

  夏笙见小暮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招了招手示意、平缓地说道:“先坐一会儿吧,我去热一热晚饭。说真的,如果小暮你到后半夜才睡醒,我会很头疼啊。”一边说着,他捧着饭盒站起身来。

  刹那之间,小暮眼底深藏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是这些天来头一次,她的哭泣并非出于悲伤,而是委屈和感动所交织而成的复杂情感。她曾以为在父亲去世后,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感受到这样的温柔了。原本对于夏笙真正目的的猜测在此刻尽数抛在了脑后,小暮冲动地跑上前,将螓首埋在了男孩并不厚实的胸口上,双手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放声哭泣着。泪水打湿了夏笙的休闲服,但小暮甚至已经忘记要为之道歉了,只是通过流泪和哀鸣宣泄着自己一直藏在心里、几乎要爆炸了的悲伤。

  夏笙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地放下手中的饭盒,反手抱住了少女纤弱的娇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他克制着自己没有落泪,只是柔声细语地安慰着怀中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女孩儿。究竟有多么重要?夏笙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两人共同经历了不愿回忆的灾难,所以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在他的心中都是那样的难能可贵。而现在,这位少女似乎开始尝试着对他敞开了些许心扉。即便这样,悲伤还是潮水一样的强烈,无论小暮还是夏笙都不认为自己找到了残酷世界中的希望。

  但至少,因为有对方在,心情确凿开始变化了。并非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不那么死寂的死寂。

继续阅读:第五章:尽数破碎,然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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