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决定她命运的纸,双手颤抖,泪如雨下。她看着林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拜。
林宇扶起她,温声道:“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他帮抚琴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主要是她心爱的琵琶和一些衣物细软。在花语楼众多姑娘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林宇牵着抚琴的手,走出了这个禁锢她多年的地方。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耀眼。抚琴看着身边男子坚毅的侧脸,感觉像是在梦中。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而带她离开的,正是那个她曾以为已经失去的人。
林宇知道,赎身只是第一步。如何安置抚琴,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风言风语,如何实现他对赵员外的承诺,以及最重要的,如何继续他的科举之路。
怀揣着剩下的二百两银票,林宇牵着抚琴的手,离开了花语楼那条充斥着脂粉与笙歌的街巷。他没有直接带她回那个破败的家,而是先去了县里一家信誉较好的客栈,要了一间干净的上房。
“你先在这里歇息片刻,”林宇将抚琴安置在房中,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回家与母亲说明情况,稍后便来接你。”
抚琴此刻心绪如潮,既有脱离樊笼的恍惚与喜悦,又有对未来未知的忐忑,尤其是即将面对林母的紧张。她乖巧地点点头,低声道:“一切听公子安排。”
林宇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中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留下些散碎银子让她饿了便叫吃食,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城郊的家,林母正坐在院中,就着天光费力地绣着一方帕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儿子,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宇儿回来了?今日去见赵员外,事情可还顺利?”她只知道儿子去谈教学的事情,并不知具体。
林宇走到母亲身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母亲手中。林母看着那张数额巨大的银票,手一抖,针差点扎到手指,惊愕地抬头:“这……这么多银子?宇儿,你……你这是从何而来?那赵员外怎会给你如此多的束脩?”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担忧。穷家小户,骤然得此巨款,难免让人心慌。
林宇扶母亲坐下,神色平静而坦诚:“母亲莫急,这银子来路正当。一百两是赵员外预付的部分束脩,儿子已应下教导其子赵明轩的学业。另外……”他顿了顿,知道最难开口的部分来了,“儿子今日,还做了一件事。”
林母疑惑地看着他。
林宇深吸一口气,将原主如何结识抚琴,如何骗取她的信任和赎身银,自己穿越而来后如何阻止悲剧,以及方才用五百两为抚琴赎身的事情,选择性地、用尽量温和的方式和盘托出。
他隐去了快穿和原主未来负心的具体细节,只强调抚琴于自家有恩,且品性高洁,自己绝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
林母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中的绣绷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她脸色变幻,先是震惊于儿子读书的钱竟来自青楼女子,继而涌起对原主行为的羞愧和愤怒。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对眼前这个似乎一夜之间成熟起来的儿子的复杂审视,以及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抚琴”的难以言喻的感受。
她一辈子恪守妇道,勤俭持家,对烟花之地有着本能的排斥和偏见。
可如今,儿子告诉她,正是她所不齿的地方的一个女子,用自己清白辛苦挣来的钱,供养了儿子数年读书,甚至赴考!而儿子,如今中了秀才,第一件事竟是倾尽所有为她赎身!
“她……她现在何处?”林母的声音有些干涩。
“在城中的客栈暂住。”林宇观察着母亲的脸色,轻声道,“母亲,抚琴姑娘虽是青楼出身,但卖艺不卖身,冰清玉洁,且心地善良。若非她,儿子恐怕连考场都进不去。这份恩情,重于泰山。儿子带她回来,并非一时冲动,而是要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名分,报答恩情,也……不负她一片真心。”
林母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她拉起儿子的手,眼中含着泪光:“宇儿,你长大了,懂得担当了。是娘没用,让你受了委屈,也……也让那孩子受了苦。既然你已决定,娘……娘听你的。只是,这街坊邻里……”
“母亲放心,一切有我。”林宇知道母亲担心流言蜚语,坚定地道,“儿子行得正坐得直,抚琴亦是苦命人,我们无愧于心便可。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说服了母亲,林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立刻返回客栈,接上忐忑不安的抚琴。当抚琴看到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院,以及站在院中、面容慈祥却带着几分局促的林母时,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她上前,就要行大礼,却被林母抢先一步扶住。林母看着眼前这个清丽脱俗、眉眼间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姑娘,怎么也无法将她与印象中烟视媚行的风尘女子联系起来,心中不由一软。
“好孩子,快别多礼,一路上辛苦了吧?”林母拉着抚琴的手,语气温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一句“家”,让抚琴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哽咽着,只会摇头:“不辛苦,夫人……”
“叫娘吧。”林宇在一旁微笑道。
抚琴脸一红,看了看林母,见对方眼中并无反对之意,才怯生生地低唤了一声:“娘。”
“哎,好,好孩子。”林母应着,心中那点芥蒂,在这声呼唤中消散了大半。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小小的家庭开始了新的生活。
林宇将剩下的一百两银子妥善收好,作为未来生活和赶考的费用。他每日除了固定时间去赵府教导赵明轩功课,其余时间便在家中闭门苦读,为来年的乡试做准备。
而家中,则上演着微妙而温馨的磨合。林母和抚琴,一个勤劳惯了,一个心怀感激总想多做补偿,两人竟抢着干活。
林母要做饭,抚琴便抢着洗菜;抚琴要扫地,林母便抢着洒水。林宇若想插手帮忙,两人便会立刻形成“统一战线”,异口同声地让他安心读书,这些杂事不用他操心。
起初,两人之间还有些生疏和客气。抚琴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惹林母不快;林母也不知该如何与这个“特别”的儿媳相处,言语间难免有些谨慎。但日子久了,在每日的柴米油盐中,在共同关心林宇的默契中,那层隔膜渐渐消融。
抚琴的温柔体贴、心灵手巧,尤其是一手好绣工,竟不比林母差,让林母越来越喜欢。
而林母的宽厚慈爱,也让抚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温暖。两人时常凑在一起做针线,低声说着家常,画面和谐而美好。
林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欣慰。他知道,真正的家庭温暖,正在这个曾经充满困顿和欺骗的屋檐下,悄然滋生。
这一日,晚饭过后,林宇没有立刻回房读书,而是郑重地对母亲和抚琴说:“娘,抚琴,有件事,我想与你们商量。”
两人见他神色认真,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望向他。
“乡试在即,我需早日动身前往省城备考。这一去,至少数月。”林宇缓缓道,“在我离家之前,我想先将我与抚琴的婚事办了。一来,名正言顺,免得抚琴在家中等候,名分上尴尬;二来,我也可安心赴考,无后顾之忧。”
此言一出,林母和抚琴都愣住了。
抚琴瞬间红了脸颊,心跳如鼓,低下头不敢看人。她虽与林宇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一直是分房而居,以礼相待。她内心深处渴望一个正式的名分,却从未敢主动提及。
林母先是惊讶,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原本还担心儿子会不会因为中了秀才,眼界高了,对抚琴有所怠慢,如今见他主动提出成婚,且考虑周全,彻底放下了心。
“好!这是正理!”林母拍板道,“是该办!虽然咱们家不宽裕,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娘这就去翻黄历,选个吉日!咱们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林宇看向抚琴,柔声问:“抚琴,你的意思呢?”
抚琴抬起头,眼中已盈满幸福的泪光,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全凭公子和娘做主。”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洒满小院。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人脸上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