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花语楼带回抚琴,林宇的生活重心便彻底倾斜。他并未如原主般一走了之,或是空等放榜,而是开始了极为忙碌的奔波。
他先是回了趟那个位于城郊、简陋得几乎遮不住风雨的家。林母见到儿子归来,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平安,忧的是科举结果未知,家中已无隔夜之粮。
林宇看着母亲因常年刺绣而布满针眼、略显浑浊的双眼,心中酸楚难言。他并未多言原主的混账事,只沉稳地告诉母亲,科考已毕,感觉尚可,让母亲宽心,并承诺日后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安抚好母亲,林宇便开始为生计和赎身银绞尽脑汁。秀才功名未下,他暂无任何特权,也无法坐馆教学。
唯一能快速换来微薄收入的,便是替人抄书。他寻了县里一家信誉尚可的书铺,凭借一手原主苦练过、且被林宇融入现代审美显得更加端正清秀的楷书,接下了抄写经史子集的活计。
这工作枯燥且报酬极低,抄一本厚书也不过几十文钱,但林宇做得一丝不苟。他知道,每一文钱,都可能关系到抚琴的处境。
他每隔两三日,便会去一趟花语楼。不再是以前那种风流才子的做派,而是带着用抄书换来的铜板买的些许小食——有时是一包桂花糕,有时是几颗甜枣,东西虽不值钱,却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心意。
他每次去,或是在抚琴不忙时,听她弹奏一曲,与她聊聊诗词音律;或是见她疲累,便只静静坐一会儿,检查她手上的伤是否痊愈,叮嘱她好好休息。
抚琴起初仍是忐忑不安,但见林宇言行一致,风雨无阻,眼中的关切不似作伪,那颗被伤过的心,渐渐被这份笨拙却真诚的守护温暖。
她手上的伤很快好了,琵琶技艺恢复如初,甚至因心境的变化,琴音中少了几分哀怨,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韧性。
李妈妈见林宇时常来往,虽仍催问赎身银,但碍于林宇毕竟是读书人,且抚琴仍是摇钱树,倒也未过分逼迫,只是冷眼旁观,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这日,林宇正在书铺交还抄好的书卷,忽闻外面街上一阵喧哗,锣鼓声由远及近。原来是府城报喜的差役到了!人群簇拥着差役朝着林宇家方向而去。林宇心中一动,付了抄书钱,也随着人流向家走去。
还未到家门口,便已听到差役高亢的声音:“捷报!贵府老爷林宇高中丙子科院试榜首案首!”
围观的乡邻发出阵阵惊呼和羡慕的议论。案首!这意味着林宇不仅是秀才,还是此次院试的第一名!这在小小的县城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林母被众人围在中间,激动得老泪纵横,手足无措。
林宇挤进人群,差役验明正身,将喜报恭敬递上,说了许多吉利话。左邻右舍纷纷道贺,以往门可罗雀的破败小院,一时间竟热闹非凡。
然而,热闹是别人的。林宇心中虽有一丝尘埃落定的轻松,但更多的却是紧迫。
秀才案首,名头好听,但实际益处有限。见官不跪、免徭役些微不足道的特权,对于急需数百两赎身银的他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若要等到参加乡试中举,至少还需一年半载,期间变数太多,他不能让抚琴继续待在花语楼那种地方。
接下来的几日,林宇家门槛几乎被踏破。有纯粹道贺的乡邻,有想来沾点文气的读书人,也有……闻风而动的富商乡绅。
案首秀才,意味着极大的潜力和投资价值。不少人家带着礼物前来,言语间多有结交、甚至联姻之意。
林宇对大多数访客都客气而疏离,礼物能推则推,只收了些不太值钱的乡土特产,以免显得不近人情。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能解决他眼下最大困境的机会。
他通过多方打听,了解到县里有一位姓赵的富商,主要做绸缎生意,家底殷实,为人颇重信誉,乐善好施,且极其重视子弟教育。
可惜其独子赵明轩虽不算愚钝,却于读书上并无太大天分,连童生试都考得勉强,让赵员外颇为头疼。
林宇觉得,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备了一份简单的拜帖,亲自前往赵府求见。门房见是新科案首,不敢怠慢,连忙通传。赵员外果然很快在花厅接见了他。
寒暄过后,林宇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赵员外,晚生今日冒昧来访,是有一事相商。晚生知员外为令郎学业忧心,晚生不才,蒙学政大人抬爱,忝居案首,于举业一道,略有心得。若员外信得过,晚生愿收令郎为徒,悉心教导,助其科举进阶。”
赵员外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抚须沉吟。新科案首主动要收自己儿子为徒,这自然是好事。
但他也是精明人,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便问道:“林案首美意,赵某感激。只是不知林案首有何条件?”
林宇坦然道:“不瞒员外,晚生家境贫寒,母亲辛劳,晚生欲尽早立业,以尽孝心。故而,需束脩五百两,作为未来三年专心教导令郎之资。”
“五百两?”赵员外微微吸了口气。这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他一家铺子一年的利润。
他打量着林宇,见对方面容平静,目光澄澈,并无一般穷书生乍富的贪婪或局促,反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自信。
林宇看出他的犹豫,继续道:“员外,五百两于您是笔投资,于晚生,是安身立命、潜心向学之基。晚生志不止于秀才,来年秋闱,必当奋力一搏。若侥幸得中,令郎作为学生,自然水涨船高。
即便晚生时运不济,以晚生所学,保令郎进学,考取功名,光耀赵家门楣,亦有七八分把握。员外是精明人,当知投资于未来之功名,远比投资于眼前之田产更为划算。”
他话语从容,逻辑清晰,既点明了自己的野心(来年中举),也给出了实在的承诺(保赵明轩进学)。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种笃定的气质,让人不自觉便愿意相信他。
赵员外沉思良久。他确实需要为儿子找一位有真才实学的老师,而林宇这个案首,无疑极具潜力。五百两虽多,但若能换来儿子前程和与一位未来可能飞黄腾达的年轻才俊的牢固关系,倒也值得一搏。
最终,赵员外一拍大腿:“好!林案首快人快语,赵某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这五百两,赵某出了!但愿林案首不负所托,好生教导明轩!”
“员外放心,林某必当竭尽全力。”林宇起身,郑重一揖。
契约立下,银钱交割。林宇怀揣着五百两银票,感觉分量沉重无比。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刻直奔花语楼。
李妈妈见到林宇,又见其神色不同往日,心中已有猜测。当林宇将三百两银票放在桌上,言明要为抚琴赎身时,李妈妈虽有些意外林宇筹钱之快,但也依诺拿出了抚琴的卖身契。
她虽贪财,但也知强扭的瓜不甜,况且林宇如今是案首秀才,将来前途未卜,不如结个善缘。
“抚琴丫头,你是个有福气的。”李妈妈将卖身契递给抚琴,难得说了句软话,“跟着林案首,好生过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