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手续的间隙,林宇从警察的交谈中拼凑出一些信息:他失踪后,林建国悬赏百万寻子,苏雯则精神崩溃,几乎跑遍了全市每一个派出所;公司业务完全停滞,全家族的人都出动寻找;他们甚至成立了一个"寻子基金会",资助其他被拐儿童家庭。
"林先生,您儿子提供的信息非常关键。"老警察送他们出门时低声说,"那个窝点我们盯了半年,一直找不到确切位置。这次不仅解救了十三个孩子,还抓到了A级通缉犯刘三刀。"
林建国抱紧儿子,声音发冷:"我希望这个人渣把牢底坐穿。"
回家的车上,苏雯像抱着易碎品一样把林宇搂在怀里,时不时亲吻他的发顶。林建国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儿子,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
"宝贝困不困?回家妈妈给你做最爱吃的虾仁蒸蛋好不好?"苏雯轻声细语,手指梳理着林宇的头发。
林宇靠在母亲胸前,听着她急促的心跳,突然想起仓库里那些孩子。小瘸子被救出来了吗?小瞎子有没有得到治疗?其他孩子能找到家人吗?
"妈妈,"他仰起脸,"其他小朋友...也回家了吗?"
苏雯的眼泪又涌出来:"会的,都会回家的。"
林家的别墅灯火通明。车刚停稳,管家、保姆、亲戚们就围了上来,欢呼声、哭声、感谢上天的话语混作一团。林宇被这个抱完那个亲,几乎透不过气。
"好了好了,让孩子休息!"林建国终于出面解围,把儿子抱进屋内。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宽敞的客厅,旋转楼梯,角落里那架三角钢琴。但细节处又有不同:墙上贴满了寻人启事,茶几上堆着寻人档案,甚至连电视柜都摆满了林宇的照片和蜡烛,像个小型祭坛。
"少爷的房间每天都打扫,就等着他回来。"保姆抹着眼泪说。
林宇被带上二楼。他的卧室像时间胶囊般凝固在失踪那天的状态——床上的恐龙玩偶保持着他最后一次扔它的姿势,地板上散落着积木,连睡衣都整齐叠放在枕边。
"妈妈每天亲自打扫。"苏雯轻声解释,仿佛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浴室里,林宇被轻柔地洗去身上每一寸可能残留的污垢。苏雯的眼泪混进洗澡水里,她检查儿子身体的每一处时都屏住呼吸,直到确认没有明显伤痕才稍稍放松。
换上干净睡衣,林宇被抱到餐厅。桌上摆满了他"最爱吃"的菜——虾仁蒸蛋、糖醋排骨、奶油蘑菇汤...但他其实毫无胃口,五岁的胃被饿了太久,又被注射过不明药物,现在只想吐。
"慢慢吃,别噎着。"林建国切好排骨推到他面前。
林宇强迫自己咽下几口食物,然后装作困倦的样子揉眼睛。苏雯立刻放下筷子:"妈妈带你去睡觉。"
主卧的大床上,林宇被夹在父母中间。苏雯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走调的摇篮曲;林建国则一直握着儿子的小手,生怕一松开就会消失。这种过度的关爱令人窒息,却又莫名温暖。
"爸爸妈妈也睡。"林宇小声说,知道他们这几天肯定没合眼。
"好,我们一起睡。"苏雯亲了亲他的额头。
林建国关掉台灯,黑暗中,林宇听到母亲压抑的抽泣和父亲沉重的呼吸。他轻轻翻了个身,假装入睡,思绪却飘回那个阴暗的仓库。小瞎子现在有床睡吗?有人给她唱摇篮曲吗?
不知过了多久,父母终于睡熟。林宇悄悄溜下床,光着脚来到书房——他记得父亲在这里放了一台电脑。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足够他看清键盘。林宇费力地爬上椅子,打开电脑,用还不灵活的小手指敲击键盘。他搜索"南城儿童拐卖案",立刻弹出最新报道:《警方突袭人贩窝点解救13名儿童,主犯落网》。
报道配图中,被抬上救护车的孩子们脸上打着马赛克,但林宇一眼就认出了小瘸子的断腿和小瞎子空洞的眼窝。文章提到大部分孩子因长期虐待需要住院治疗,且多数不记得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家庭住址。
林宇的心揪成一团。他最小,被拐时间最短,所以最先被确认身份。那些孩子呢?他们中有多少人还能回家?
"宇宇?"林建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宇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林建国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怎么不睡觉?"
"我...我做噩梦了。"林宇低头,这不算完全撒谎。
林建国看了眼屏幕上的新闻,表情复杂地抱起儿子:"别怕,爸爸在这,坏人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回到床上,林宇假装入睡,却听到父母在阳台低声交谈。
"...医生说会有创伤后遗症,要特别关注他的情绪变化。"
"我联系了儿童心理专家,明天就来。"
"基金会那边..."
"继续做,不仅要做,还要扩大规模。那些找不到家的孩子..."
声音渐低,林宇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回到仓库,看到小瞎子摸索着墙壁:"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天一早,林家来了好几拨人——警察来做补充笔录,医生做全面体检,心理专家进行疏导,还有各路亲戚朋友。林宇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摆弄来摆弄去,回答各种问题,接受各种检查。
"这孩子太懂事了,不像五岁。"心理专家私下对林建国说,"被拐经历往往会造成两种极端——要么极度退缩,要么过早成熟。您儿子显然是后者。"
林建国心疼地看着正在拼图的儿子:"我只希望他能快乐。"
午饭后,林宇被允许在自己的房间休息。他好奇地翻看这三天积攒的"礼物"——玩具、绘本、新衣服堆成小山。其中有个精致的饼干盒引起他的注意,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盒硬币和零钱。
"那是妈妈投的。"苏雯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微笑着解释,"每次出去找你,我都会往这个盒子里投钱...祈祷你能平安回来。"
林宇数了数,大概有两三百元。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妈妈,这些钱可以给其他小朋友吗?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些。"
苏雯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跪下来紧紧抱住儿子:"当然可以,宝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当天晚上,林宇做了个详细的"计划"。他用蜡笔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表格,列出需要帮助的项目:看病、找爸爸妈妈、买新衣服...然后郑重地把饼干盒里的钱分成几份,塞进不同的信封。
"这是干什么?"林建国好奇地问。
"存钱。"林宇认真地说,"以后我每天都要存一点,给小朋友们用。"
林建国和苏雯对视一眼,双双红了眼眶。那天夜里,林宇听到父亲在书房打了很久的电话,内容关于扩大基金会规模和建立被拐儿童康复中心。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林宇望着天花板上星星形状的夜光灯。这具五岁的身体里,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正在思考——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帮助更多像小瞎子那样的孩子?如何利用林家的资源和自己的知识,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世界的拐卖犯罪?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林宇闭上眼睛,许下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