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娇娇惊讶地抬头。丈夫竟然主动跟她提起教书的事？更奇怪的是，他语气中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愉悦？
"夫君博学，教导孩童自然游刃有余。"她小心地奉承道。
林宇轻哼一声，似是受用又似不屑，拿着槐树叶进了书房。杨娇娇长舒一口气，赶紧把袖中药膏藏进卧房的暗格里。
午后，杨娇娇去村口井边打水，远远看见大槐树下围着一群孩童，林宇坐在中间的石凳上，手持戒尺，正在讲解什么。孩子们听得入神，连最顽皮的铁匠家小子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杨婶婶！"阿福眼尖地看到她，兴奋地挥手，"林先生教我们写名字啦！你看！"
孩子举起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福"字。杨娇娇勉强笑笑，加快脚步离开。丈夫从未教她写过字，尽管她出嫁前曾偷偷向往过读书识字。
打完水回家时，槐树下已经散了。杨娇娇刚进院子，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丈夫的声音："进来。"
她心头一紧，放下水桶，擦了擦手才推门进去。书房里，林宇正在整理一摞写满字的纸张。
"从明日起，家里辟出一间厢房。"林宇头也不抬地说，"我要开蒙馆。"
杨娇娇瞪大眼睛："开、开蒙馆？"
"怎么？有问题？"林宇终于抬头，眼神锐利。
"没、没有。"杨娇娇慌忙摇头，"只是...厢房年久失修，恐怕..."
"修葺便是。"林宇打断她，"村长已经答应派他家的长工来帮忙。束脩按每月每人三十文计，先收五个学生。"
杨娇娇震惊得说不出话。丈夫这是要...开办学堂？以他的清高性子，怎会愿意做这等"营生"？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已经和村长商量好了？
"绣活不必停。"林宇下一句话更让她吃惊，"家计...还是需你帮衬。"
杨娇娇呆立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原主向来把钱财抓得死死的，从未承认过她对家庭的贡献，更不会说什么"帮衬"之类的话。
"还有事？"林宇见她不动，皱眉问道。
"没、没了。"杨娇娇如梦初醒，慌忙退出书房。
站在院子里，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不是做梦。丈夫真的要开蒙馆了，还允许她继续刺绣？这意味着家里将有两份收入，日子会好过很多...
想到这里，杨娇娇突然警觉地四下张望。这种"算计"丈夫的想法若被知道，少不了一顿责骂。但书房门紧闭，院内只有几只母鸡在悠闲啄食。
她长舒一口气，却仍感到一丝不安。这变化来得太突然，太美好，美好得不像真的。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谁知道后面跟着什么？
三日后，林家东厢房修葺一新。村长家的长工帮忙换了房顶的茅草，修补了墙壁，还搬来几张简陋的桌椅。作为回报，村长的孙子阿福得以免费入学。
开学那天，五个学生阿福、铁匠的儿子石头、货郎家的双胞胎姐妹大花小花，以及村西寡妇的儿子狗儿——规规矩矩地站在院子里，每人手里捧着《三字经》和一块小沙盘。
林宇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负手而立，面容严肃："既入我门，当守我规。一不准迟到早退，二不准嬉戏打闹，三不准质疑师言。违者戒尺伺候，明白否？"
"明白！"孩子们齐声应答，眼中闪烁着敬畏和期待。
杨娇娇站在厨房门口，偷偷看着这一幕。丈夫站在晨光中，面容严肃却不狰狞，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和...魅力。她摇摇头，赶走这个荒谬的念头。
"杨氏。"林宇突然唤她，"备茶。"
"是，夫君。"杨娇娇慌忙去厨房烧水。这是七天来丈夫第一次使唤她，奇怪的是，她竟然感到一丝安心，至少这点还没变。
沏好茶送到厢房，杨娇娇看到林宇正在教孩子们握笔的姿势。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连窗外偷听的她都忍不住跟着学起来。
"拇指按，食指引，中指托..."林宇握着阿福的小手，在沙盘上写下一个"人"字，"一撇一捺，顶天立地，是为'人'。"
阿福兴奋地重复："一撇一捺，顶天立地！"
杨娇娇不自觉地用脚尖在地上比划着这个简单的字。原来"人"字是这样写的啊...
"茶放下就好。"林宇突然抬头，吓得她差点打翻茶盘。
"是、是。"杨娇娇慌忙放下茶壶茶杯，逃也似地离开。背后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林宇继续讲解的声音。
回到绣架前，她心不在焉地穿针引线，脑海中却不断回放丈夫教写字的画面。那样的林宇，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那份耐心，熟悉的是那渊博的学识和与生俱来的教书天赋。
或许...丈夫真的变了？不，不可能。杨娇娇立刻否定这个危险的想法。她见过太多次丈夫短暂的"好转"，最后都只是新一轮折磨的前奏。
针线在布料上穿梭，绣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杨娇娇的思绪却飘回了五年前的新婚之夜。那时的林宇意气风发，虽然已经几次落第，但仍是众人眼中的未来举人。他挑起她的盖头时，眼中满是温柔和欣赏，称赞她的绣品"有灵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欣赏变成了挑剔，温柔变成了冷漠？大概是从第三次落第后吧。每次放榜归来，丈夫的脾气就坏一分，直到变成现在这样...
"杨婶婶！"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阿福站在院门口，举着沙盘，"看我写的字！"
杨娇娇放下针线，走到院中。沙盘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杨娇娇"。
"先生教我们写自己父母的名字，我娘死得早，就想写杨婶婶的名字。"阿福骄傲地解释，"先生说'娇'字很难，但我学会了！"
杨娇娇眼眶一热。她的名字，被一个孩子用稚嫩的笔触写在沙盘上。五年来，村里人都叫她"林杨氏"或"林娘子"，几乎没人记得她的本名了。
"写得...很好。"她哽咽着说，轻轻抚摸阿福的头，"谢谢你。"
阿福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先生说杨婶婶绣活好，让我们都要敬重您！"
杨娇娇的手僵在半空。丈夫...在学生们面前夸她？还让学生敬重她？
"我、我去准备午膳。"她慌乱地转身回屋，生怕孩子看见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厨房里，杨娇娇一边切菜一边回想阿福的话。丈夫夸她，允许她继续刺绣，还让她经手家用...这些小小的变化像春雨般悄然而至，滋润着她干涸的心田。
春去夏来，林家的学堂已经开办了两个月。
这天清晨，杨娇娇比往常起得更早。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和面、擀皮、包馅，动作麻利地做出一盘晶莹剔透的虾饺。这是林宇最爱吃的点心，虽然以现在的家境很难买到鲜虾，但她还是用晒干的虾米代替，尽量还原那个味道。
"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林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杨娇娇手一抖，刚包好的虾饺掉在案板上。她慌忙转身，看到丈夫站在厨房门口，已经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卷书。
"夫、夫君..."杨娇娇下意识地擦了擦手，"我想着...学生们今天县试放榜，做些点心..."
林宇微微挑眉，目光扫过案板上精致的虾饺，又落到杨娇娇泛红的指尖上。这么精细的点心，不知她几点就起来准备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多谢。"
这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杨娇娇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丈夫...对她道谢？
没等她反应过来，林宇已经走出厨房。杨娇娇呆立片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上的动作更加轻快了。
早膳后，五个学生陆续来到院子，个个穿戴整齐，神情紧张又期待。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参加县试的日子，虽然只是最基础的蒙童测试，但对这些农家孩子来说，已经是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