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的破木桌上，林宇卖柑橘挣来的八百六十元钱堆成了小山。围观的村民们眼睛发直，他们中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老支书沈大山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数着那叠"大团结"，生怕漏算了一张。
"没错，八百六。"沈大山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林宇，这些...都是你那片柑橘林挣的？"
林宇点点头："三十棵树，卖了八百六十元。按这个行情，明年要是种上三百棵..."
他没说完，但村民们已经开始掰着手指算账。三百棵就是八千多，分到每户头上至少两三百元——这在1986年的小山村，相当于普通家庭两三年的收入！
屋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兴奋地搓手，有人怀疑地摇头，更多人则挤到桌前，仿佛想确认那些钱是不是真的。
"静一静！"沈大山敲了敲烟袋锅，"林宇，你今天把钱拿到村委会来，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宇身上。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准备已久的话：
"这笔钱，我拿出一半作为村里的种植基金，帮助想种柑橘但买不起苗的乡亲。"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四百三十元！就这么白白交给村里？连沈晓兰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站在父亲身后，手里还拿着记录会议内容的笔记本。
"你...你说真的？"会计老李头颤声问道，他的算盘都掉在了地上。
"当然。"林宇从钱堆里数出一半，推到沈大山面前，"只有一个条件——这笔钱必须专款专用，只能用来买柑橘苗和技术指导。"
沈大山盯着林宇看了许久，突然一拍桌子："好！我替全村老小谢谢你了！"他转向其他村干部，"马上开会研究怎么用这笔钱，明天就派人去县农技站买苗！"
散会后，林宇被村民们团团围住。这个问柑橘怎么防虫，那个问沙地怎么施肥，还有人直接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几个月前还对他避之不及的乡亲们，此刻眼中满是热切和敬佩。
"林宇！"沈晓兰在人群外冲他招手，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林宇好不容易挤出来，跟着她走到村委会后面的老槐树下。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没想到你这么大方。"沈晓兰歪着头看他，"四百多块呢，说捐就捐了？"
林宇笑了笑："独木不成林。只有大家都种，才能形成规模，打开销路。"
沈晓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连这个都懂？"她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给，这是我表舅推荐的几种柑橘苗，还有栽培要点。"
林宇接过纸条，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沈晓兰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微红。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技术要点，字迹工整清秀，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谢谢。"林宇真诚地说，"没有你帮忙，我不可能成功。"
沈晓兰刚要说话，一个黑影突然从树后窜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林宇面前。两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赵虎的跟班王二毛！
"林子哥！不，林哥！"王二毛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收下我吧，我啥活都能干！"
林宇警惕地后退半步："二毛，你这是唱的哪出？"
王二毛抹着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我姐从深圳寄来的...她在工厂里...生不如死啊..."
借着夕阳的余晖，林宇和沈晓兰凑在一起看完了那封信。王二毛的姐姐王秀英年初跟人去深圳打工，结果进了黑工厂，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工资却被克扣大半，想回家连路费都没有。
"赵虎那个王八蛋！"王二毛咬牙切齿，"当初就是他忽悠我姐去打工的，说能挣大钱...林哥，我算是看明白了，跟着赵虎混没出路！我想跟你学种柑橘，行不？"
林宇扶起王二毛，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曾经跟着赵虎欺负乡邻的小混混，此刻眼中满是悔恨和渴望。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多少农村青年像王二毛这样迷茫过？
"起来吧。"林宇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真心改过，我教你。"
王二毛喜极而泣，连连鞠躬。沈晓兰在一旁看着，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第二天一早，村委会的大喇叭就响起了沈大山洪亮的声音，号召村民报名种植柑橘。令林宇意外的是，第一个来报名的竟然是曾经最瞧不起他的老倔头张老汉。
"俺家那两亩沙地，种啥啥不长。"张老汉搓着手，难得地露出讨好的笑容，"小林啊，你看能种柑橘不？"
林宇二话不说，带着张老汉去实地查看。消息传开，陆陆续续又有十几户村民来咨询。到了中午，村委会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沈晓兰忙着登记名册，累得额头冒汗也顾不上擦。林宇见状，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她。这举动被几个眼尖的媳妇看见，立刻挤眉弄眼地起哄。
"哟，小林挺会心疼人啊！"
"晓兰丫头脸都红到耳根啦！"
沈晓兰羞得差点把脸埋进登记簿里，林宇也耳根发热，赶紧转移话题："大家别光顾着报名，种柑橘是个技术活，得先培训..."
正热闹着，一辆绿色吉普车扬起尘土驶入村口。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胸前别着"县农业局"的徽章。
"哪位是林宇同志？"为首的黑脸汉子高声问道。
村民们齐刷刷看向林宇，目光中充满敬畏——能让县里干部亲自来找，这小子现在可真了不得！
原来，农技站的刘技术员把林宇成功种植柑橘的事汇报给了县农业局，局里特地派技术科科长陈为民下来考察。
陈科长仔细检查了林宇的柑橘林，又取样了土壤，越看越惊讶："这片沙地pH值5.8，有机质含量低，理论上不适合柑橘生长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宇早有准备，拿出那本被他翻烂的《南方果树栽培》，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和心得。陈科长翻了几页，眼睛越瞪越大："这些技术...比我们科班出身的还专业！"
他当即决定把林宇的果园列为县农业局的重点示范项目，承诺提供技术支持和部分补贴。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全村。那些还在观望的村民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涌向村委会报名。
三天后，第一批五百株柑橘苗运抵村里。林宇和沈晓兰组织了一场技术培训，就在村小学的教室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王二毛竟然学得最认真，笔记记了满满一本子。
"林哥，你看我这笔记行不？"培训结束后，王二毛屁颠屁颠地跑来请教，"我把我家那两亩地都规划好了..."
林宇仔细看了他的笔记，惊讶地发现这小子竟然很有农业天赋，不仅完全理解了技术要点，还画了详细的种植规划图。
"不错啊二毛！"林宇由衷赞叹，"好好干，明年你也能挣大钱！"
王二毛激动得语无伦次："林哥，我...我一定不给你丢人！"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掀起了一股种植热潮。每天天不亮，就有村民扛着锄头去整地；太阳落山了，还有人在地里忙活。林宇成了最忙的人，东家请去看土质，西家邀去教嫁接，常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沈晓兰也没闲着，她利用农技站的关系，弄来了更多技术资料，还邀请表舅定期来指导。两人经常在村委会熬到深夜，整理材料，制定计划。
一个闷热的夏夜，林宇和沈晓兰又在油灯下研究一份新到的病虫害防治手册。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林哥！不好了！"王二毛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张老汉家的苗子出问题了！叶子全卷了，还长斑！"
林宇二话不说，抓起手册就往外跑。沈晓兰也赶紧跟上，三人一路小跑到张老汉的地里。
借着月光和手电筒，林宇仔细检查了病株，又翻看手册对照："是溃疡病！得赶紧打药，不然会传染整片园子！"
"这大半夜的，上哪弄药去？"张老汉急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