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她桌面上一道她正在演算的物理大题。“这个，”他眉头皱着，一副“我很不爽”的样子，“老师上课讲的什么玩意儿？根本听不懂。你，写个能看懂的步骤出来。”
黄雨沫惊讶地抬起头。他……是在问她题目？虽然态度依然恶劣，但这确实是求教的意思，尽管是以命令的方式包装的。
见她没反应，林宇有些不耐烦：“快点啊！磨蹭什么？”
黄雨沫回过神来，连忙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重新梳理这道题的思路。她的字迹清秀，步骤清晰，一边写一边低声解释着每个公式的运用和物理意义。她讲得很细致，生怕哪里不清楚又引来他的斥责。
林宇就站在旁边，身体微微前倾，看似随意，眼神却专注地跟着她的笔尖移动。少女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怯意，但逻辑分明，条理清晰。
她身上有淡淡的、像是皂角的干净气息，与教室里粉笔灰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截然不同。
“……所以，这里代入这个公式，就能求出加速度了。”黄雨沫讲完最后一步，悄悄松了口气，小心地观察着林宇的表情。
林宇盯着草稿纸看了几秒，然后直起身，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嗯”了一声。“还算有点用。”他拿起那张写满了解题过程的草稿纸，连同物理作业本一起拿走，“作业明天早上。”
看着他回到座位的背影，黄雨沫轻轻握了握拳，掌心有些潮湿。她第一次，在被林宇使唤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丝……自己被需要的感觉？
不是因为暴力威胁，而是因为她的知识。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奇异地抵消了一部分之前的屈辱。
放学后，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林宇让黄雨沫去小卖部买面包和饮料，依旧是买两份，一份作为“跑腿费”给她。这次，黄雨沫接过钱和“跑腿费”时，虽然依旧低着头，但那句细弱的“谢谢”几乎微不可闻。
林宇听到了，他没回应，只是拎着书包走了。心里却知道，裂痕已经出现，微光正在试图照进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土地。改变需要时间，尤其是扭转一个根深蒂固的“渣男”形象。他不能急，必须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
他走在夕阳下，盘算着下一步。让黄雨沫习惯他的“索取”与“回报”，让她在帮助他的过程中找到一点点价值感和安全感，然后，才能顺势提出更进一步的“补课”要求。
距离高考还有时间，但每一天都至关重要。既要洗白，又要完成任务目标，这条钢丝，他必须走得稳，走得巧。
而教室里的黄雨沫，看着手里那个松软的面包和熟悉的饮料，再想起白天那道物理题，以及那两张莫名的纸巾，心中的困惑如同缠绕的丝线，越来越乱。
林宇，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纯粹的恶霸，还是一个……她无法定义的，复杂的存在？她第一次，对这个一直恐惧的男生，产生了一丝探究的欲望。而这欲望本身，就预示着某种改变的开始。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宇维持着表面上的混混做派，但一些细微的变化，还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高三（七）班荡开了一圈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他依旧会在课间使唤黄雨沫跑腿，买水、买零食，偶尔是早餐，每次都固执地买两份，将其中一份和找零塞给她，名目永远是“跑腿费”。
黄雨沫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默默接受，甚至开始习惯在每天清晨，看到林宇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放下一点什么，或者下达一个简单的指令。
而练习册和作业本上的“交易”也在持续。林宇总会找出各种理由——字太潦草、步骤看不懂、老师讲得太烂，让黄雨沫“重写”或者“写个能看懂的版本”。
黄雨沫每次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会在旁边标注更多注解，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学术任务。
她隐隐感觉到，林宇似乎……真的在试图理解那些题目，尽管他的态度总是那么不耐烦。
这天下午放学，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教室染成暖金色。
林宇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招呼张强他们离开，而是等黄雨沫收拾好书包，准备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时，叫住了她。
“黄雨沫。”
女孩的脚步顿住，转过身，眼神里已经少了几分最初的极致恐惧，多了些复杂的探究。
林宇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架在课桌上，手里玩着一支笔，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妈的，烦死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教室里很清晰。
黄雨沫站在原地，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
林宇抬眼瞥了她一下，语气恶劣：“家里老头放话了，下次月考要是再吊车尾，就停了我所有零花钱，银行卡也给我冻结。”他嗤笑一声，“说什么‘老子辛辛苦苦赚钱不是让你在学校当废物’的屁话。”
黄雨沫眨了眨眼，有些愕然。她听说过林宇家里有钱，但没想到他家里会因为这个管他。在她印象里，林宇的父母似乎对他一直是放任自流的态度。
“所以，”林宇把架在桌上的腿放下来，身体前倾，盯着黄雨沫，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从今天开始，你，负责给我补课。”
黄雨沫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一时没反应过来。“补……补课？”
“不然呢？”林宇一副“你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难道指望张强那几个蠢货？还是指望我能自己看懂这些天书？”他指了指桌上那些崭新的课本，“你成绩不是好吗？正好废物利用。”
“废物利用”这个词刺了黄雨沫一下，让她微微蹙眉，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隐隐的期待？给她厌恶又害怕的林宇补课？这听起来很荒唐。
可是，如果他是因为家里压力而不得不学习，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不会再有那么多时间欺负别人，包括她？
而且，补课，是不是意味着她那些知识的价值，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承认？即使这种承认是以如此别扭的方式表达出来的。
见她犹豫，林宇加重了语气，带着原主特有的威胁感：“怎么？不愿意？别忘了……”
“我愿意。”黄雨沫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可能是“别忘了谁让你进校门”之类的威胁。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她抬起头，第一次没有立刻避开他的目光，虽然眼神还是有些闪烁，“但是……在哪里补？什么时候？”
林宇似乎对她的打断和迅速答应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在这儿，放学后。每周……三次，不，五次！”他狮子大开口，“每次……一个小时。”
黄雨沫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时间。放学后留校一小时，虽然会耽误她回家帮妈妈做家务和自己学习的时间，但……并非不能接受。她点了点头：“好。”
“还有，”林宇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宣布所有权的霸道，“既然要给我补课，那你以后就专心干这个。跑腿的事，只给我一个人跑。
王洋他们要是再使唤你，你就告诉他们，你现在是我林宇罩着的‘专属补课老师’，没空搭理他们。”
他说“专属补课老师”这几个字时，带着点戏谑和嘲弄，仿佛这是什么可笑的头衔，但其中的维护之意，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