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那句“老规矩”像一颗小石子,在黄雨沫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涟漪。她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
第二天清晨,黄雨沫比平时更早到了校门口那家生意兴隆的包子铺。排队的时候,她看着蒸笼里冒出的腾腾热气,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她给自己买了一个素菜包,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对老板说:“再要两个鲜肉包,分开装。”
拿着三个热乎乎的包子走进教室时,她的心跳有些快。林宇还没来。她把那个素菜包放进自己的桌肚,然后将装着两个鲜肉包的塑料袋,轻轻放在了林宇的桌子上。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来,有人看到黄雨沫坐在位置上,又看看林宇桌上显眼的包子,眼神里流露出探究和好奇。
王洋几人进来时,也看到了包子,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但想起昨天林宇的话,终究没敢像以前那样起哄,只是古怪地看了黄雨沫一眼。
林宇是踩着早自习铃声进来的,带着一身清晨的凉意和些许慵懒。他径直走到座位,目光扫过桌上的包子,没什么表情地拿起来,咬了一大口。
然后,他像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十元的纸币,看也没看就扔到了黄雨沫桌上。
“找的钱不用给了。”他嘴里含着食物,声音有些含糊,但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疑。
二十元。两个包子只要六元。黄雨沫看着那两张纸币,犹豫了一下。
她知道推辞只会引来他更不耐烦的对待,甚至可能触怒他。她默默地将钱收了起来,低声道:“……谢谢。”
林宇没回应,专心吃着包子。
整个白天,黄雨沫都处在一种微妙的被注视感中。
毕竟,能被林宇这样特殊对待,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一种“保护”。这种保护感虽然来自于一个危险源头,却真实地让她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王洋几人又凑了过来:“宇哥,今天总该去了吧?”
林宇正懒洋洋地收拾着根本没打开几页的书本,闻言抬眼看了看已经拿出笔记本准备“补课”的黄雨沫,摆了摆手:“不去。没看见老子要奋发图强吗?”
王洋哀嚎一声:“宇哥,你来真的啊?”
林宇踹了他小腿一脚,力道不重:“废话那么多?赶紧滚蛋,别耽误我考清华北大。”
小弟们哄笑着走了,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黄雨沫默默讲了半天,努力想用一个更生活化的例子来解释。
林宇盯着那条曲线和旁边的比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哦……这么回事。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他语气里带着点恍然大悟,还有一丝对自己之前没理解的懊恼。
黄雨沫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她居然……在教林宇学习,而且他听懂了。
补课结束时,天色已晚。林宇照例伸了个懒腰,把椅子踢回原位。
“明天早上,包子照旧。”他丢下这句话,双手插兜往外走。
黄雨沫收拾书本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是沉沉的暮色,而他的话语却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荡开层层波澜。
她背起书包,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凉意,她却觉得胸口那块一直压着的巨石,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成为林宇“专属补课老师”的日子,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缓缓扩散。黄雨沫的生活确实发生了改变。
学校里,明目张胆的使唤消失了,那些带着恶意的嘲弄也收敛了许多。
王洋他们看她的眼神虽然依旧古怪,偶尔还带着点戏谑,但终究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由林宇的“恶名”构筑起来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似乎只局限于校园之内。那条从学校后门通往她家老旧小区的巷子,依旧阴暗、潮湿,藏着她不为人知的忐忑。
这天放学,补课结束后天色已晚。黄雨沫像往常一样,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快步走进那条熟悉的巷子。夕阳的余晖被高大的楼房切割得支离破碎,巷子里光线昏暗。
刚走到一半,旁边岔路里晃出三个叼着烟、穿着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堵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是个黄毛,吊梢眼,上下打量着黄雨沫,嘿嘿一笑:“哟,小妹妹,一个人啊?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黄雨沫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指紧紧攥住了书包带子。她认得这几个人,是附近游手好闲的混混,以前就听说过他们勒索落单的学生。
“我……我没钱。”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没钱?”黄毛旁边一个矮胖的混混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拽她的书包,“书包里装的什么?给哥几个看看!”
“不要!”黄雨沫惊恐地抱紧书包,这里面有她的课本、笔记,还有她省吃俭用买来的辅导书。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毛骂了一句,伸手就要推搡她。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黄雨沫几乎要窒息。就在她绝望地闭上眼时,一个带着十足不耐烦和戾气的声音在巷口炸响:
“操!动我的人?你们他妈活腻了?!”
黄雨沫猛地睁开眼,看到林宇双手插兜站在巷口,夕阳在他身后勾勒出逆光的剪影,看不清表情,但那声音里的冰冷和怒意,让她浑身一颤。
他身后,王洋、李明等几个小弟也呼啦啦地涌了进来,瞬间将三个混混反包围在中间,一个个摩拳擦掌,脸上带着混不吝的凶狠。
黄毛几人显然没料到会杀出这么一帮程咬金,而且看架势还是不好惹的学生仔。黄毛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喊道:“哪来的小屁孩?少管闲事!”
林宇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的黄雨沫身上,眉头拧得更紧:“他们碰你了?”
黄雨沫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林宇这才把视线转回黄毛身上,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她,我罩的。”他抬手指了指黄雨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现在,滚。”
黄毛被林宇的眼神慑了一下,但面子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道:“你算老几?你说罩就罩?”
话音刚落,林宇动了。
他动作快得惊人,根本没给黄毛反应的时间,一脚就狠狠踹在黄毛肚子上!黄毛“嗷”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宇哥动手了!干他们!”王洋吼了一嗓子,第一个冲上去,对着那个矮胖混混就是一拳。李明和其他几个小弟也一拥而上,瞬间,狭窄的巷子里拳脚相交声、怒骂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林宇这边人数占优,而且都是年轻气盛、打架经验丰富的高中生,动起手来毫无顾忌。反观那三个混混,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瞬间就被打得抱头鼠窜,毫无还手之力。
黄雨沫缩在墙边,看着眼前这混乱而暴力的一幕,心脏狂跳,手脚冰凉。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目睹斗殴,尤其是林宇……
他打起架来那股狠劲,和他平时慵懒痞气的样子判若两人,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实实在在的力道,让人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从巷口传来:“住手!都干什么呢?!”
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和两名保安!显然是附近居民听到动静报了警,或者学校巡逻的老师发现了。
混战戛然而止。
王洋几人下意识地停手,有些慌乱地看向林宇。那三个混混更是如蒙大赦,鼻青脸肿地瘫在地上哼哼唧唧。
教导主任姓刘,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他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尤其是看到林宇和王洋这几个“重点关注对象”也在其中,脸色顿时铁青:“林宇!王洋!又是你们!聚众斗殴,还是和社会人员!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校规校纪?!”
他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黄雨沫,语气稍缓:“黄雨沫同学,你没事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黄毛一看老师来了,立刻来了精神,指着林宇恶人先告状:“老师!是他们!他们无缘无故冲过来就打我们!你看把我们打的!”
“你放屁!”王洋气得大叫,“是你们先勒索我们学校的学生!”
“谁看见了?有证据吗?”矮胖混混捂着肿起的脸颊叫嚣。
刘主任眉头紧锁,目光在双方之间逡巡。他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学生,但对方咬死了是被无故殴打,而且伤势明显更重,事情就变得棘手了。他看向林宇:“林宇,你说!”
林宇擦了擦嘴角,那里有一小块淤青,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没说话。他一向懒得解释。
现场陷入了僵局。黄毛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就在这时,一个细弱却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
“主任……是,是他们先勒索我。”黄雨沫站直了身体,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掐进了掌心,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刘主任的眼睛。
“他们拦住我,要抢我的钱和书包……林宇同学他们……他们是看到我有危险,才过来帮我的……他们是……是见义勇为。”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格外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