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瑶的正式加入,让这个小摊仿佛注入了新的灵魂。
她心思细腻,手脚麻利,不仅将招待客人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与食客交流。
她能记住老客的偏好(“张叔,今天汤底给您熬浓些?”,“李姐,多给您加一勺辣子?”),笑容温暖又不过分热络,让每个来吃面的人都感觉像是到了邻居家般自在。
林宇得以将全部精力投入烹饪,对“金丝御膳面”的打磨愈发精益求精。他甚至开始尝试微调配方,根据当天采购到的食材细微差别和天气变化,调整汤底的熬制时间与火候,让这碗面趋近他心中完美的标准。
收入稳步增长,距离月底还清刘老板剩余债务的目标越来越近。但林宇的心思,早已不满足于只卖一碗面。他要的是重振“御膳坊”的招牌,而那需要更多、更精湛的菜式。
这日收摊比平日稍早,林宇没有直接回店,而是去市场精心挑选了几样新鲜食材——一条活蹦乱跳的鳜鱼,几块嫩豆腐,一把青翠欲滴的小葱。
“要做新菜?”马瑶看着他在后院厨房里忙碌,好奇地问。
“嗯,”林宇点头,手下刀工如飞,鳜鱼去鳞剔骨,鱼肉片成薄如蝉翼的片,“试试看能不能复原一道‘梅花鱼羹’。”
这是林家祖传菜谱里记载的一道功夫菜,极考验刀工和火候控制。原主的记忆里有这道菜的名字和模糊印象,但细节已然缺失。
马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默默走到灶台另一边,帮忙准备辅料。
第一次尝试,失败。鱼片入锅早了半秒,火候稍猛,鲜嫩的鱼片变得有些老韧。
林宇毫不气馁,仔细回味着刚才操作中的每一处细节,清理锅灶,准备第二次尝试。
马瑶看着他专注思索的侧脸,忽然轻声开口:“我记得…林爷爷做这道菜时,鱼片不是直接下锅的。”
林宇猛地抬头看她。
马瑶似乎陷入了回忆,一边思索一边说:“他会用极细的姜汁和冰水,让鱼片先‘醒’一下,下锅前还要裹一层很薄很薄的…像是藕粉兑的浆?”
林宇眼睛一亮!原主的记忆碎片被这句话瞬间激活!没错!是林家独有的“琉璃芡”,用特定比例的藕粉和澄粉调和,能让鱼片遇热瞬间形成保护,锁住鲜味和水分,成品如琉璃般剔透,口感滑嫩异常!
“瑶瑶!你真是我的福星!”林宇惊喜道,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
马瑶脸一红,轻轻抽回手,低下头:“我…我只是小时候在旁边看,记得一点皮毛…”
有了这关键提示,第二次尝试果然大有改观。鱼片嫩滑,汤底清鲜,虽然距离林宇记忆中的完美境界还有差距,但已堪称美味。
“很好吃。”马瑶尝了一口,认真评价道,“但比起林爷爷做的,好像还差一点…说不出的鲜味。”
林宇自己也尝出来了。是一种复合的,层次更丰富的鲜甜味,仿佛有多重鲜味素材在汤底里融合升华了。
“是火腿!还有干贝!”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默契和一丝笑意。林宇心中暖流涌动,马瑶对林家菜式的熟悉和敏锐味觉,是他未曾预料到的宝贵财富。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是林老爷子用他还能活动的左手,在敲击床沿。
两人赶紧进屋。只见老爷子眼神比往日清亮了许多,嘴唇嗫嚅着,努力想说什么,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窗外——后院墙角那棵老梅树。
林宇和马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老爷子急了,呼吸急促起来,手指固执地指着。
马瑶忽然福至心灵:“林爷爷,您是说…梅花?和鱼羹有关?”
老爷子眼中爆发出光彩,用力眨了眨眼(这是他表达肯定的方式)。
林宇立刻冲到后院老梅树下。时值夏末,并无梅花。他仔细在树下泥土里翻找,果然,在树根旁一块松动的石板下,挖出了一个小巧的、密封的陶罐!
捧回屋里,打开密封的油纸,里面竟是一本薄薄的、纸张发黄的手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和图,是林老爷子亲笔所书的——一些核心菜式的独家心得与秘制调料的配方!其中一页,正是“梅花鱼羹”!
原来,老爷子早有心计,在被原主气倒之前,似乎预感不妙,将最核心的几样东西藏了起来!那“梅花鱼羹”的终极秘诀,竟是要在最后撒上一小撮用特殊方法腌渍、研磨的腊梅花蕊!取其若有似无的冷香,以衬托鱼鲜,这才是“画龙点睛”之笔!而那复合鲜味的来源,则是需要用金华火腿老卤、干贝素和一种林家秘制酱油膏共同调和!
林宇捧着这本周记,手都在颤抖。这才是无价之宝!比那些被卖掉的菜谱更珍贵!它记载的是火候、是手感、是调配的心得,是菜谱背后活的灵魂!
“爷爷…”林宇跪在床前,握住老人枯瘦的手,眼眶发热,“谢谢您…孙儿一定…一定不让您失望!”
老爷子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眼中老泪纵横,却充满了欣慰与期望。
有了这本心得,林宇如虎添翼。他不仅完美复刻出了记忆中的“梅花鱼羹”,更是开始举一反三。
然而,他们的顺遂很快引起了赵德海的警惕。
这天,摊子前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排队时故意推搡拥挤,嘴里不干不净。
“什么破面这么贵?是不是坑人的啊?”
“老板,你这卫生行不行啊?我看这碗都没洗干净!”
马瑶试图理论,却被其中一人故意撞了一下,差点摔倒。林宇立刻放下手中的活,一步上前扶住马瑶,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那几人:“几位不想吃面,就请离开,不要影响其他客人。”
“哟呵?脾气不小啊?”为首的青年吊儿郎当地指着林宇,“这条街是彪哥我罩的,你在这摆摊,问过我没有?保护费交了吗?”
林宇心知这是赵德海找来捣乱的,毫不退让:“我合法经营,该交的税费一分不少。至于什么保护费,没听说过。”
“找死!”那青年伸手就要掀摊子!
就在此时,排队的人群里站出几个常客,大多是附近做工的汉子,早就看不惯了。
“干什么你们!欺负林老板是吧?”
“想吃白食还是想捣乱?滚蛋!”
“再不走我们报警了!”
人多势众,那几个小混混见讨不到好,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走了。
马瑶惊魂未定,林宇低声安慰她:“别怕,没事了。”他转身对仗义执言的食客们郑重道谢。
经此一闹,林宇意识到,赵德海的小动作不会停止。摆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太过暴露,容易被人针对。他必须尽快拥有一个稳定的店面。
另一方面,那碗惊鸿一现的“梅花鱼羹”被当时一位恰好在场的本地美食博主尝到,拍下照片写了篇长文发在网上,盛赞这碗看似简单却内涵乾坤的鱼羹,称之为“被遗忘的宫廷味道”。
文章悄然流传,吸引了不少饕客慕名而来,却失望地发现摊主并不常做这道费时费工的菜。
“林老板,你那鱼羹什么时候再做啊?我专程从城北过来的!”
“就是啊,光卖面太可惜了,多做几样嘛!”
客人的呼声越来越高。林宇知道,时机正在成熟。
晚上,他郑重地和马瑶商量:“瑶瑶,我想尽快把御膳坊重新开起来。”
马瑶看着他,并不意外:“钱够了吗?刘老板那边的债…”
“月底应该能还清。剩下的,租店面、简单装修、添置东西,启动资金需要不少。”林宇盘算着,“我打算,先不做大,只做精。每天只接待几桌预约客人,菜品也精简,主打就是面和几道爷爷笔记上的招牌菜。”
“可是…赵德海那边…”马瑶担忧道。
“正因为他在暗中使绊子,我们才更要尽快回到正轨,有个自己的‘阵地’。”林宇目光坚定,“而且,有些账,也该开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