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向下,林宇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两年了,终于要重新接触外面的世界。他既期待又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半日路程后,官道出现在眼前。与两年前逃荒时的萧条不同,此刻路上行人不断,有挑担的货郎,骑驴的士人,甚至还有官府的驿卒。林宇整了整衣裳,混入人流。
最近的村子叫青林屯,是个依山而建的中等村落。村口的茶棚里,几个老人正在闲聊。林宇要了碗粗茶,假装随意地搭话:"老丈,咱这儿收山货吗?"
"收啊!"白胡子老头热情地说,"张记杂货铺就在前面拐角,价格公道。"
林宇啜着茶,继续套话:"这两年光景好些了吧?前些年闹灾..."
"可不嘛!"老头来了精神,"新皇登基,免了三年赋税,还派兵剿了土匪。咱们村去年来了批逃荒的,开荒种地,如今都安顿下来了。"
逃荒的?林宇心头一跳:"老丈知道那些逃荒的是哪来的吗?"
"好像是南边什么林家村的..."老头挠挠头,"具体不清楚。你要打听,去问村尾的林铁匠,他是那伙人的头儿。"
林...铁匠?林宇手中的茶碗差点打翻。林铁匠是他远房堂叔,在原主记忆里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如果他还活着...
谢过老人,林宇直奔村尾。打铁声远远传来,一下下敲在心上。铁匠铺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抡锤——虽然比记忆中瘦了许多,但那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不会错,正是林铁匠!
"打把锄头多少钱?"林宇压住激动,故意用原主老家的口音问。
铁匠头也不抬:"三十文,三天后..."话到一半突然顿住,缓缓抬头,眼睛越瞪越大,"你...你是..."
"铁叔,是我。"林宇摘下斗笠,"宇娃子。"
铁锤"咣当"掉在地上。林铁匠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抓住林宇的肩膀,声音都变了调:"宇娃子!真是你!我们都以为你们死在山里了!"他扭头朝屋里大喊,"婆娘!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接下来的场面让林宇这个穿越者都湿了眼眶。铁匠的妻子哭着跑出来,紧接着是闻讯赶来的其他族人——林二狗、王婶、赵家兄弟...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大山哥呢?春花和小虎呢?"林铁匠急切地问。
"都在山里,安全着呢。"林宇被围坐在中间,面前摆上了热茶和点心,"铁叔,你们...怎么到的这儿?"
原来,当年分散后,林铁匠带着幸存的族人一路向东,正好遇到朝廷设置的流民安置点。新政策允许流民开垦无主荒地,头三年免赋税。他们就在青林屯附近落了脚,开荒种地,重建家园。
"我们给大山哥一家也留了地。"林二狗红着眼圈说,"一直盼着你们能找来..."
林宇喉头发紧。他原以为要费尽周折才能找到族人,没想到不仅找到了,他们还一直惦记着山里的亲人。
"宇哥,你跟大山哥他们...下山来吧。"林二狗恳切地说,"村里缺个识字的,你能帮大忙。山里的日子太苦了..."
林宇没有立即回答。他借口要看看村子,跟着林铁匠在青林屯转了一圈。这里确实恢复了生机——新开垦的田地绿油油的,村塾里传来孩童的读书声,甚至还有个小集市。最重要的是,官府贴出的告示显示,新政策确实在落实,土匪也被剿得差不多了。
傍晚时分,林宇在铁匠铺后院清点带来的山货。林铁匠看着那些品质上佳的药材和兽皮,眼睛一亮:"这些能卖个好价钱!张记掌柜的黑心,明天我带你去县里,至少多卖三成!"
当晚,族人硬是摆了桌酒席为林宇接风。酒过三巡,林铁匠拉着他的手说:"宇娃子,明儿个我跟你一起上山,把大山哥他们接下来。两年了...该回家了。"
回家。这个词让林宇心头一热。他看着周围族人们殷切的面孔,重重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两人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启程上山。林铁匠还特意准备了些米面油盐和几匹粗布,说是给大山哥一家"接风"。
山路依旧崎岖,但有了同伴,走得格外轻快。午后时分,山寨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林宇示意大家停下,独自向前——他得先通知杨春花他们,免得被误认为土匪。
"春花!大伯!是我!"离山寨还有百步远,林宇就大声喊道。
木墙上立刻冒出个小脑袋——是小虎!孩子尖叫一声"爹回来了!",转眼就消失在墙后。紧接着,山寨门被推开,杨春花飞奔而出,后面跟着步履蹒跚的林大山和赵氏。
"怎么这么快..."杨春花的话戛然而止,她看到了林宇身后的众人,脸色瞬间煞白。
"别怕,是铁叔他们!"林宇赶紧解释,"我找到族人了!他们一直在等我们!"
接下来的重逢场面催人泪下。林大山抱着堂弟老泪纵横,赵氏和铁匠的妻子哭作一团,小虎被这个摸摸头那个捏捏脸,不知所措地躲在母亲身后。
"...所以,你们在村里给我们留了地和房子?"林大山听完讲述,不敢相信地问。
"那当然!"林铁匠拍着胸脯,"咱们林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众人七嘴八舌地描述着村里的情况——开垦的荒地、新建的房屋、朝廷派来的教书先生...杨春花听得眼睛发亮,尤其是听到村里有学堂时,不自觉地搂紧了小虎。
"那...咱们下山?"林宇轻声问,目光扫过每个家人。
林大山和赵氏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杨春花则蹲下身与小虎平视:"小虎,想不想去有好多小朋友的地方?可以上学堂认字..."
"想!"孩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又犹豫了,"那我们的菜园和药田怎么办?还有小兔子..."
林宇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都带上。菜籽可以种在新地里,兔子也能带下山。"
决定已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两年积累的家当不少——晾晒的药材、熏制的肉干、鞣制的皮革,还有各种自制工具。林铁匠看得目瞪口呆:"你们这哪是逃荒,简直是来山里享福的!"
最珍贵的要数林宇这两年记录的"山林笔记"——用木炭画在桦树皮上的各种图案和符号,记录着草药的生长习性、陷阱的制作方法、甚至简易的水利设计。杨春花特意缝了个布套,像对待珍宝一样把它包好。
日落前,一切收拾妥当。林宇最后环视这个庇护了他们两年的山寨,心中百感交集。这里虽然简陋,却给了他们最需要的安全和温暖。
"走吧。"他背上最重的包袱,牵起小虎的手,"回家。"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顺利。林铁匠带人在前面开路,林宇和大伯断后,女人们走在中间。小虎兴奋地跑前跑后,一会儿问"村里有糖人吗",一会儿又担心"我的小兔子会不会想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暮色四合时,青林屯的灯火出现在视野中。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消息传得快,族人们都出来迎接了。有人敲起了锣鼓,孩子们举着火把跑来跑去,场面热闹得像过年。
"宇娃子,"林大山突然拉住侄子的手,声音哽咽,"叔...谢谢你。要不是你..."
林宇摇摇头,搀扶着老人继续往前走。不需要说出口,一切都在这紧握的手中传递着。
当晚,林宇一家被安排在一座新建的院落里。虽然简陋,但比山寨舒适多了。杨春花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摸着结实的木门和糊了纸的窗户,眼中闪着泪光。
"喜欢吗?"林宇从背后搂住她,"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杨春花转身埋进他怀里,肩膀微微发抖:"像做梦一样..."
夜深人静,林宇坐在新家的门槛上,望着满天繁星。小虎已经在里屋睡熟,怀里还抱着那只从山上带下来的草兔子。杨春花端来一碗热茶,挨着他坐下。
"当家的,明天我去看看分给咱家的地。"她轻声说,"铁叔说有三亩多呢,我想着种些耐旱的庄稼..."
林宇听着妻子絮絮叨叨的计划,心中无比安宁。两年深山生活结束了,新的篇章即将开始。他悄悄握住杨春花的手,两人十指相扣,谁也没有说话。
远处,村塾的钟声隐约可闻。那是明天清晨才会敲响的钟,但林宇仿佛已经听到了——那是新生活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