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雨沫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解数学公式。她讲得很认真,条理清晰,试图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
然而,台下听众的状态堪忧。李明开始打哈欠,另一个叫张超的男生眼神放空,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鼓点,王洋则偷偷在草稿纸上画小人……
“听懂了吗?”黄雨沫讲完一个知识点,试探着问。
下面一片沉默,几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摇头。
黄雨沫有些无措,这种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她求助似的看向林宇。
林宇皱紧了眉头。他自己学习是因为家里的压力和黄雨沫耐心的“一对一”,现在看着这群兄弟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
他猛地一拍旁边的旧轮胎,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都他妈给老子认真点!耳朵聋了?”
几人吓得一激灵,立刻挺直腰板,但眼神里的茫然和抗拒丝毫未减。
“宇哥,不是我们不认真,”王洋苦着脸,“这玩意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听着就跟天书似的……”
“就是,宇哥,咱就不是学习的料……”李明小声附和。
林宇看着他们,又看看一旁有些沮丧的黄雨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光靠吼显然不行。他林宇能镇住他们打架,却镇不住他们学习。
晚上,补课草草结束后,林宇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王洋他们都走了,对正在收拾东西的黄雨沫说:“喂,这样不行。”
黄雨沫点点头,轻声说:“他们……好像真的没什么基础,而且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得想个办法。”林宇靠在生锈的车棚柱子上,眯着眼看着远处沉落的夕阳,“光靠逼没用,得有点……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黄雨沫疑惑地看着他。学习还能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林宇沉思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和算计的笑容:“有办法了。”
第二天补课,人到齐后,林宇没让黄雨沫立刻开始讲课,而是站了起来,环视一圈他那几个蔫头耷脑的兄弟。
“都听好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宣布大事的郑重,“从今天起,咱们这个学习小组,实行‘晋升制度’。”
“晋升制度?”几人都抬起头,一脸懵。
“没错。”林宇踱步到他们面前,“以后,每次月考,按照成绩进步幅度排名。进步最大的两个人,”他顿了顿,抛出诱饵,“封为我的‘左右护法’!”
“左右护法?”王洋眼睛瞬间亮了。这称呼听起来就带感!比普通小弟牛逼多了!
“宇哥,真的假的?有什么特权不?”李明也来了兴趣。
“特权?”林宇挑眉,“当然有!‘左右护法’可以优先挑选跟我出去活动的名额,遇到什么事,说话分量也比别人重一等。最重要的是——”
他故意拉长声音,“这是荣誉!懂不懂?证明你们不光拳头硬,脑子也开始好使了!”
这套说辞,完美契合了这群青春期少年对“地位”和“认可”的渴望。学习不再仅仅是枯燥的任务,而是变成了一场关乎“江湖地位”的竞争!
王洋第一个拍桌子:“干了!为了左右护法!老子拼了!”
“我也要当护法!”
“宇哥说话算话!”
一时间,群情激昂,刚才还死气沉沉的车棚瞬间充满了斗志。
黄雨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林宇会用这种方式来激励学习。这……这简直太有他的风格了!
林宇得意地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这一次,补课的气氛截然不同。王洋几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紧紧盯着黄雨沫和黑板(一块临时找来的破木板),遇到不懂的地方,不再是消极等待,而是急吼吼地提问:
“大嫂!这个公式为啥要这么变?”
“雨沫老师,这题你再讲一遍,慢点慢点!”
“懂了懂了!原来是这样!下次月考看我表演!”
黄雨沫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有些应接不暇,但心里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暖流。
她讲解得更加卖力,甚至开始针对他们不同的薄弱点,准备不同的练习题。
林宇也加入了学习的行列。他基础比王洋他们稍好,但和黄雨沫比起来,依旧差距巨大。
很多时候,黄雨沫需要俯身过来,用手指点着他的草稿纸,耐心地解释他卡住的地方。
“这里,代入这个值,你看,是不是就解出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拂过他的耳畔。
林宇“嗯”了一声,目光却从草稿纸悄悄上移,落在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上。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鼻尖微微翘起,神情专注而认真。他忽然觉得,这样看着她,比看那些该死的数学题有意思多了。
有时他故意装作怎么都听不懂,她就会更耐心地一遍遍讲解,直到他“恍然大悟”。
看着她因为自己的“进步”而露出浅浅的、带着成就感的笑容时,林宇心里会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这比他打架赢了,或者收到小弟崇拜的目光,更让他觉得……舒服。
补课不再是单向的灌输,而是变成了热烈的讨论,甚至争论。
为了一个题的解法,王洋和李明能吵得面红耳赤,最后一起眼巴巴地等着黄雨沫裁判。车棚里不再只有铁锈味,还弥漫着少年们蓬勃的朝气和求知的渴望。
时光在笔尖沙沙声和激烈的讨论中悄然流逝。几次月考下来,这个小团体的成绩果然有了显著的进步。
虽然距离优秀还差得远,但摆脱吊车尾、甚至在中游占据一席之地,已经足以让老师们大跌眼镜。
王洋和李明凭借惊人的进步幅度,从个位数分数提升到及格线附近,成功荣膺第一任“左右护法”。
两人得意洋洋,走路都带风,在其他小弟面前俨然一副“学霸”姿态,虽然这“学霸”含水量极高。
而林宇和黄雨沫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也在日益浓厚。他依旧会叫她“喂”或者“黄老师”,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但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他会自然地把她不爱吃的菜夹到自己碗里,会在她抱着一摞作业本时顺手接过去,会在她被其他班男生好奇打量时,冷冷地瞪回去,直到对方仓皇移开视线。
黄雨沫的心,在这些细枝末节中,一点点变得柔软。她开始习惯他的靠近,习惯他别扭的关心,甚至会在看到他因为解出一道难题而眼睛发亮时,心跳漏掉一拍。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他了。这个认知让她惶恐,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甜蜜。
然而,现实的差距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她面前。最近一次的模拟考,黄雨沫稳居年级前十,数学更是接近满分。而林宇,尽管进步神速,也才刚刚摸到年级中游的边缘。
晚自习后,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校道上。月光如水,洒在彼此身上。
“喂,黄雨沫,”林宇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想考哪个学校?”他问得随意,手指间转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狗尾巴草。
黄雨沫的心微微一紧。她抿了抿嘴唇,轻声回答:“嗯……想冲一下清北。”
“哦。”林宇应了一声,手指转动狗尾巴草的动作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嗤笑一声,像是自嘲,“啧,真够远的。”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黄雨沫的心上。她明白他的意思。地理上的遥远,更是成绩上难以逾越的距离。
她偷偷侧过头看他。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有些朦胧,看不清表情,但那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类似于落寞的情绪。
他是在担心吗?担心他们……会分开?
一股冲动涌上喉咙,她想说“没关系”,想说“你可以再努力一点”,想说“也许我们可以考同一个城市”……
但最终,这些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比谁都清楚,以林宇目前的基础,即使拼尽全力,在剩下的不到一年时间里,想要触及清北的分数线,也近乎天方夜谭。
微凉的夜风吹过,黄雨沫拢了拢外套,心里那份刚刚萌芽的甜蜜,被一层淡淡的、对未来的忧虑所笼罩。
进入高三下学期,空气里都弥漫着硝烟味。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无形的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人喘不过气。
黄雨沫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状态在她身上极为罕见。她像是精密运转的仪器突然出现了细微的偏差,做题时会偶尔愣神,讲解时也会莫名卡壳,清澈的眼眸里时常蒙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虑。
林宇最先察觉到了她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