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看不见前面铺的是什么?是人命!”司令眼珠子通红,“冲到现在,五千多兄弟,没了!就剩这几百匹马上的人了!”
“可要是现在调头,他们往后退,同样得被追着打!回头一百米,死的还是五千!现在冲,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司令沉默了。
他知道参谋长说得对。
现在退?马一减速,就等于给对面当活靶子。
枪口从背后瞄着,子弹比风还快,逃?逃不掉。
进?是送死。
退?也是送死。
这哪是打仗。
这是被关进了一个铁桶,里头全是火,四面八方都在烧。
他攥紧了望远镜,指节发白。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一趟。他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对方手里肯定藏着杀手锏,可到底什么时候甩出来,他一点儿数都没有。
“司令官,快了!咱们的骑兵已经压到敌阵跟前了!”
鬼子司令官脸上的表情没变,可手心早被冷汗浸透。他喉咙发干,连咽口水都像在吞刀片。
嗡——
嗡嗡嗡——
那声音又来了!
不是枪响,不是马嘶,不是人嚎。是那种低沉、冰冷、连绵不断的金属咆哮,像铁锯在割骨头,又像地狱的风箱在拉扯。
他耳朵一麻,头皮炸开——这声音,他见过!当初那支该死的护矿军,就是用这玩意儿,把他的先头连队直接撕成了碎肉!
可现在,这声音比那时候响了百倍!千倍!
天地间所有的声响——马蹄踩土、刀枪碰撞、临死惨叫——全被这道铁锈色的狂潮碾得粉碎。空气都在抖,脚下的地都在颤。
“完了……”
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看见最前头的帝国骑兵,像被风刮倒的麦子,一排一排,整整齐齐地跪了下去。
不是倒下。
是被什么东西,从胸口到腰腹,齐齐削断了。
一道猩红的火线,在草地上扫过,像死神挥动的镰刀,割过去,人和马就碎了。
“我的骑兵啊——!”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哭腔。
可没人听见。
200挺机枪,从地平线那头连环开火,没停过一秒。
一分钟。
两分钟。
尸体铺了厚厚一层,血把草根都泡烂了。战马和人堆在一起,像被丢弃的柴火垛。
数万精锐骑兵,不到半个钟头,死得只剩一半。可他们连护矿军的防线都摸不到——二百米,像天堑。
后头压阵的鬼子全吓懵了。
掉头!快跑!
可他们早冲得太靠前,早已被那铁链般的子弹网锁死。
子弹像暴雨,没完没了地砸下来。
逃?逃不掉。
活?没可能。
草原上,红得发紫。
血从尸体缝里往外淌,汇成一条条小溪,浸透泥土,把整片原野染成一块巨大的、发烫的红布。
宁远站在高处,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那些马。它们没罪。
四万多匹,能活下来两万,都算老天开恩。
远处,那面膏药旗,又立起来了。
先前被他一枪打断的旗杆,现在换了一根新的,晃悠悠地竖在山坡上。
宁远把巴雷特架在肩上,20倍镜缓缓推近。
四公里远。
肉眼?连个人影都看不清。
可透过镜片,他看得清那人的睫毛在抖,嘴唇在哆嗦,眼珠子瞪得像要裂开。
他身边围着五六个穿将军制服的,围住中间一个穿黑呢大衣的。
那人正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像纸片一样被撕碎。
“就是你。”
宁远嘴角一扯。
拇指轻轻一压。
砰!
枪响炸开,像天边打了个闷雷。
子弹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飞过四公里的风,直扑那人胸膛。
镜子里,那家伙整个人猛地向后一弹,像被大锤砸中的稻草人,身子翻飞出去,撞在三米外的石头上,一动不动。
宁远没打脑袋。
他要留着那张脸。
拍照片。
登报纸。
这都成习惯成自然了。
从第一次杀鬼子将军,到今天,三十六个。
华北那场仗,杨勇亲手拎回来二十多颗脑袋,腌在生石灰里,摆郑州城北的仓库里。
那是他的战利品。
以后,他想拿出来,当茶余饭后的笑料,讲给孩子们听。
“三十六个!”
“三十七个!”
“三十八个!”
他枪口一偏,又扣了扳机。
剩下的五个将军,一个没跑掉。
一个大将,两个中将,三个少将。
他咂了咂嘴。
“就这点?”
这片草原的指挥部,就这点分量?
“四十一个。”
最后一枪。
砰!
那根新旗杆,轰然倒下。
剩下的鬼子?他懒得管了。
还剩几千,正朝远处没命狂奔,眼看就要钻出机枪的射程。
宁远转头,对着身旁的孙德胜,轻声说:
“追。”
“得令!”
孙德胜早就等疯了,一翻身跨上战马,嗓子吼得能震碎云:
“骑兵!冲啊——!”
号角撕开长空,如天神吹响灭世之音。
护矿军的骑兵轰然出击,马蹄踏碎草屑,烟尘滚滚。
狙击团慢了半拍——马太多,人太挤,有人撞马屁股,有人摔鞍子,骂声一片。
谁不想多砍一个鬼子?
能多杀一个,就是赚了。
宁远没动。
这场仗,已经没悬念了。
就算剩下的鬼子人数还多过护矿军——可他们早就没了魂。
像一群被狼群围住的羊,连腿都在抖。
冲锋不是为了打仗。
是为了追着死人,再补一刀。
这就是战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当一面倒的时候,连尸体都嫌挡路。看着眼前那一片狼藉,尸体横七竖八,有的连人带马都被踩成了烂泥,宁远心里默默盘算:上次那场仗干掉的一万多鬼子,估计草原上的狼群还没消化完呢。
这回又添了这么多,怕是连野狗都得加班加点。
不过这地方干得狠,白天日头毒得能烤熟肉,夜里冷得能冻住血。这些鬼子尸体多半风干了,没怎么烂,正好能让老天爷养的那些东西多撑一阵子。
但话说回来,这么多血往下渗,明年的草肯定疯长,一准儿绿得吓人。
转眼间,护矿军全冲出去追人头了,阵地上就剩下一堆爬不起来的伤号,孤零零躺在那儿,像被遗弃的破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