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和脸上露出了点喜气,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忙着算账,外面的消息多少有些慢半拍。
“回来了?是今天下午到的?”
“哎对,刚回来。您先坐会儿,暖瓶里有热水,杯子自己拿一个,喝点水暖暖身子,我这会儿手头还有点事。”
话没说完,张万和根本不等杨明远开口,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杨明远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住了,最后变成了难堪和委屈。
你人一溜烟跑了,今晚我住哪儿去啊?
二战区的人,都这脾气?
一点脸面都不给!
宁远这边正低头给战士们批改作业,可心思早就飞回家了。
给这群大老粗上课,哪有搂着软乎乎、暖烘烘的陈婷婷来得舒坦?
面前摆着一张张歪歪扭扭的纸,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五个字错了,抄五遍。明天还要听写,要是还错,那对不起,细粮和肉就别想了,停一天供应。”
“你呢?你这写的啥?全错!从今天起,细粮和肉都别碰。这些是给识字的人吃的。啥时候把字认全了,再恢复。”
“老子就不信了,几个笔画拼一块都记不住!全写错,蠢成这样,还真是个人才!”
周围人一听,哄地笑了起来。
比起全军覆没,他们好歹还对了一两个字。虽然短几天肉吃不上,可细粮还能分到。
宁远心里那点耐心,早就被这些兵磨得差不多了。这种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请刘政委来整治他们不可。
他气得站起来,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刚走到营房门口,掏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雪茄,还没点,眼前突然“啪”地一下,火苗就窜了出来。
“你他妈正事不干,专会拍马屁——”
“哎?张部长?您咋来这儿了?”
话到嘴边,宁远立马刹住车。这人可不是自己部队的。他抬头一看,正是张万和。
张万和深深吸了口气,把宁远吐出的烟味全都吸了进去,咂咂嘴,一脸享受:
“小宁啊,你抽的是啥烟?真香!”
宁远哭笑不得,赶紧又掏了一根递过去。
“张部长,来一根,这是从太原弄来的。”
这烟是酒井英子从外贸公司搞的,味道特别,宁远自己喜欢,临走时全顺走了。反正她还能再买。
张万和赶紧点上,边抽边点头:“好烟,好烟!还有点淡淡的酒香,啧,真够味!”
“张部长大晚上过来,有啥事儿吧?”
张万和扭捏了一下,脸有点红:“我……我找你,能有啥事?”
心里却嘀咕:你就不能主动问问我?
可宁远不提,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还不是粮的事。上次你搞来的那批物资,吃了快一个半月,估摸着还能撑半个月。我这不……就过来了,呵呵。”
“哦,明白了。”
宁远回来后还没问杨勇那边剩多少钱。
他自己是一分不剩。当初救了几万矿工,他把身上所有的金条、银元,凡是能换钱的,全换成粮食了。
见宁远沉默,张万和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买粮的路子断了吧?”
“倒也不是断了。”宁远慢悠悠说,“主要是我这两天得忙着看些病案。”
一听这话,张万和立马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我也没指望你出钱。我自己也能凑点,几百块应该没问题。”
“几百块?”宁远小声嘀咕。
说实话,这点钱他真拿不出手,怕宫本一郎笑掉大牙。
之前几次采购,动辄几万块起,最便宜的一回也花了两千。现在让人家卖你几百块的粮食,太寒碜。
人家笑的可不只是他宁远,是整个八路军的脸面。
——穷成这样?
几百块,怕是连半车粮都买不着。
“张部长,反正还能撑半个月,这段时间我再想想。”
“我实话讲,就算买回来这点粮,也吃不了几天。过阵子你还得为吃的发愁。”
“那倒是,可有总比没有强啊!好歹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张万和脸都苦成了苦瓜,比杨勇那张脸还苦。
宁远心里五味杂陈。他明白八路军现在的难处。整个二战区的后勤担子,几乎全压在他肩上。
他拍了拍张万和的肩膀,语气沉稳:“我懂您这心情。这样,我来想想办法,争取再整一次大的,不能总这么东拼西凑。”
张万和一听,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仿佛年轻了十岁。
只要宁远说了这话,那准有戏!
他心里甚至都想把位子让出来算了!
回去的路上,他哼着小曲,脚步轻快。
自己愁得掉头发的问题,宁远一句话——“我来想办法”——就这么解决了。
张万和感动得差点掉眼泪。
回到办公室,他发现杨明远还杵在那儿,抱着个白瓷缸子,在屋里来回走动,冻得直哆嗦。
“张部长,您这屋子也太冷了!连个炉子都不点!”
“杨干事,多担待。总部供应紧张,节约从我做起。你找我啥事?”
“还不是那个宁远……”杨明远立刻添油加醋,把他跟宁远的几句争执全说了出来,最后还强调宁远把他赶出门,天寒地冻的,他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说完,他暗自得意:这回看你还横!
我整不了你,总部也该有人收拾你了吧?
可下一秒,张万和的话让他傻了眼:
“杨干事,你是总部来的人,我们都敬你三分。但你不能在这胡说八道,诋毁一个在前线拼死拼活、为部队搞物资的功臣!”
“在二战区,你可以跟任何人吵,可以跟任何人闹。但宁远,你动不得。只要你跟他起冲突,错的一定是你!”“别说你来我这儿告状,就是直接找上头那位大领导,他也得让你立马卷铺盖走人,你信不信?”张万和这话一出口,杨明远整个人都懵了。
啥意思?
宁远怎么就不能碰了?
他不就一个教导员吗!
杨明远能在总部混,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可这会儿,真搞不懂了。
一个营的干部,一个是师里的头头,这级别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只是说了句那人不配合工作,怎么好像戳到你肺管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