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聊着天,宁远也明白了,养孩子哪有什么规矩,全是摸着石头过河,碰运气。可糖糖偏偏争气,白白胖胖,吃饱了就笑,哭都不带费劲的。
“找个懂行的老太太帮你们照应一下也好,你们两个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能把娃拉扯成这样,真不容易。”
陈婷婷摇头:“要是雇人,那不就成了旧社会的地主婆?别人背地里还不戳穿脊梁骨。”
宁远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道:“傻姑娘,你说啥叫新社会?不管哪朝哪代,日子过得好不好,靠的都不是口号,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人。”
他在家待了两天,心却早飞远了。
脑子里总惦记着事儿——河源县的工厂建得怎么样了?太原那边护矿军练得如何?
虽然情报不断送来,纸上看了千遍,终究不如亲眼瞧一眼踏实。
这两地都是他一手推起来的,心血全砸在里面。这一趟出门,行程排得满满当当:要去金矿见旅长,去平安县见副总指挥,还得抽空上宝塔山,跟几位首长汇报情况。
别忘了,他到底是八路军的干部,组织关系不能断。
第三天一早,他先去找李云龙告别,两人对了对下一步行动的时间节点,回来后便收拾行装,准备带陈婷婷和白玲一起走。
临行前他就说过,这一走,多半就不会回来了。往后无论走到哪儿,他都要把她们带在身边。
两个女人心里五味杂陈,既高兴又难过。
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屋里屋外擦了一遍又一遍,连灶台都刷了三遍。
等宁远回家时,两人正背对着门抹眼泪。
他明白这种心情。这两年他东奔西跑,枪林弹雨里滚过来,住哪儿算哪儿。可她们不一样,这两年日子平静安稳,在这个小村子里扎下了根。
墙皮是她们亲手补的,炕席是她们铺的,墙上的报纸一张张贴上去,桌椅板凳每一处磕碰都记得清楚。
他走过去,一手揽住一个肩膀,低声说:“这房子我不会卖,也不会拆。等仗打完了,你想回来住几天都行。”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两个人鼻子更酸了。
“这是我们逃难之后,第一次有个自己的家……现在要走了,像是把它扔下一样。这两年它替我们挡风遮雨,宁,我真的舍不得……”陈婷婷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说。
“我知道。可家不在房子,而在咱们几个在不在一块。有你在,有我在,有糖糖,还有白玲,去哪儿都是家。”
“嗯……可我还是难受,走出去就好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转头看向白玲。
“你不是常说自己是女中豪杰吗?这时候怎么也扭扭捏捏抹起泪来了?”
“我想哭就哭,关你啥事!”
“行行行,以后不管我去哪儿,都带着你,行了吧?”
那边糖糖自个儿抱着奶瓶,坐在摇椅上晃悠,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盯着这三个大人来回看。
心里大概嘀咕:我都没闹情绪,你们仨倒是先哭了?
宁远抱起孩子,牵着两个女人,一路走到村口。
护矿军的车队早就候在那儿了。
五辆三轮摩托,一辆吉普,两辆装甲车,两辆运兵车,百来号护卫全副武装,车上架着轻重机枪,油布盖得严实。
白玲看了一眼这阵势,小声嘀咕:“我咋觉得,像极了鬼子大官出巡?”
宁远笑了笑:“我当然能悄悄带你们走。但我到底是这支队伍的主官,该有的场面不能少。让人看看护矿军的气势,谁也不敢小瞧咱们!”自玲点了点头。
“那这么说,婷婷姐以后就是护矿军大当家的媳妇儿了,我是大当家的小姨子,咱俩是不是也得立个名分、摆点架势出来?”
“当然要摆,不止是面子问题,警卫必须先配齐再出门。你们现在不光是自己,某种程度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我!”
宁远语气严肃,“小鬼子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中央军和晋绥军对我也没安好心。他们动不了我,说不定就拿你们下手。”
“所以啊,你们不只是家人,也是我的脸面!”
“明白啦姐夫,我肯定不给你丢人,也不给护矿军抹黑!”
陈婷婷脸上洋溢着笑意,挽紧了宁远的手臂。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景——那时候他还顶着一头乱发,站在队伍里傻乎乎的,走路都像是踩不到点儿上。
谁能想到,这么个愣头青,现在竟成了万人之上的统帅?三句话能震得整个防区抖三抖!
“宁远,以后我们总在你身边转悠,要不要学点规矩?比如见了人怎么说话、怎么打招呼?别一开口就让人笑话你身边没个正形。”
她有点忐忑地问。
宁远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我现在是这支队伍最大的官,我说了算!你们不用改,想咋说就咋说,想干啥就干啥。谁要是敢指手画脚,直接拎枪毙了他都行!”
“哎哟……这么横的?”
陈婷婷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了。
旁边白玲却兴奋得直拍大腿:
“哇吼!姐夫我太爱这风格了!那我是不是从今往后能甩着膀子走路了?”
“不是从今往后,是现在就能!”
宁远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带着两人,大步走向停在空地上的吉普车。魏和尚早就发动了引擎,车子嗡嗡作响。
车队缓缓开动,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朝着村外的大道轰隆驶去。
大夏湾的山坡上,李云龙和杨秀芹并肩站着,望着远去的尾尘。
杨秀芹纳闷地问:“老李,那个宁远,以前不是你手下一个小兵吗?他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还有专车接?排场这么大?”
李云龙斜她一眼,叹了口气。
“现在他的身份,上头都知道了,但在咱们八路军里头还是保密状态,不能乱讲。”
“可敌人那边都知道他是谁了,为啥咱们反倒藏着掖着?这是防自家人?”
“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瞎嚷嚷啥!”李云龙皱眉,“八路军有八路军的规矩,让保密就保密,你还非得刨根问底不成?”
杨秀芹不服气:“那……是不是他功劳太大?还是杀鬼子杀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