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旅长接着说:“我建议你——别一头扎进内陆。先顺着南线沿海打,一个港口一个港口啃下来。”
“打下就修工事,卡死航道。”
“这样,鬼子想送兵来?先问你炮口答不答应。”
“你也能反手一捅,断他们补给线,把他们钉死在东北,动弹不得。”
宁远没应,只是轻轻捏了捏手里的烟头。
风一吹,灰散了。“要是前面的路太难走,别硬撞墙,一步一挪,打下一个据点,就稳住一个据点,别急着往前冲。”
“129师现在正一点点刮干净华北的鬼子,等把华北彻底打扫干净,我就跟上面申请,带着386旅北上,给你撑腰。”
“不光是我们,129师可能干脆把收回来的县城全交给地方游击队,自己人马全调到北边去。”
宁远听着旅长这话,心里像灌了碗热汤,暖得慌。
他点头:“旅长,您说的,我都刻在心里了。护矿军也就十几万人,死一个少一个,真要拼得差不多了,我绝不瞎冲锋。”
陈旅长摆摆手,没再多啰嗦。
宁远早不是当初那个连步枪怎么上膛都要问人的新兵蛋子了,现在是能独当一面的司令官,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
他目光扫过营地,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笑了:“李云龙这小子,在你们这儿混得咋样?”
“团长?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宁远咧嘴,“人家跟酒泉那边的团长可是并肩子干过真仗的人,经验多到能当教科书使。”
护矿军成立才多久?骨干全是临时拉起来的,连个像样的参谋班子都凑不齐,更别说高级指挥员了。
“可李云龙和那姓张的团长一来,立马顶上了两路军的头,打仗不光靠猛,更会抓时机,变招快。关键是——他们带兵不光自己拼,还手把手教底下人怎么当指挥官。这帮小子现在慢慢能独当一面了,梯队才算是搭起来了。”
“那还行。”陈旅长哼了一声,“李云龙那性子,毛毛躁躁的,不能惯着。打起来,你得多敲他几下,不然他真能上天。”
“嘿,您可说对了。”宁远笑得眼都眯了,“自打他进了护矿军,还真改了。以前动不动抗命,现在?军令一下,连烟都不抽了,直接往阵地上扑。”
陈旅长一琢磨,点点头:“可能是因为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打鬼子,手里就几条破枪,对面全是机枪大炮,他不耍点歪招、赌命突击,根本活不下来。”
“可现在呢?咱们火力堆得比鬼子还厚,子弹管够,大炮成排,他就站在那儿,正面硬刚就行了。不用再玩儿险招,也不用靠天打胜仗。”
宁远一愣,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
以前李云龙为啥总违命?因为没别的路走。
如今?手里有王牌,就能光明正大地碾压。
没必要再赌命。
那一晚,陈旅长就在护矿军营地住下了,跟宁远从天黑聊到天亮。
不是谈战术,是谈命。
他看出来了,宁远骨子里就是个赌徒。
喜欢把全部家当压上去,一把梭哈,赢了翻盘,输了全搭进去。
胜,则一路横推;败,就全盘归零。
陈旅长没骂他,也没劝他改。
他只讲:战争不是赌博,是种地。
一锄头一锄头翻土,一粒种子一粒种子养,才能长出长青的根。
宁远当然懂这些道理。
可他有金手指。
运气好到离谱,天选之子,老天爷睁眼盯着他。
他信命,更信自己运气。
管他风多大,浪多高,我只管往前冲。
可这一夜,陈旅长的话,字字像锤子,敲进了他心里。
第二天凌晨,天刚泛白,旅长带着警卫走了。
宁远立刻下令,集结大军,继续北上。
十三万人,拖着几百辆大车,车轮卷着黄土,遮得日头都看不见。
华北两仗打下来,鬼子吓破了胆。
一听说护矿军来了,县城里鬼子拔腿就跑,连汤都没敢剩。
残兵败将,全朝山海关方向逃,跟丧家犬似的。
华北的最后一战,早就在逃亡的路上结束了。
这些逃兵,多数是关东军调来的老部队,识得路,但没人给饭吃。
半路上,落单的,被老百姓抄起锄头、铁锹,一窝蜂围上去,砸得连亲娘都认不出。
十天后,护矿军抵达山海关外。
前方,黑压压全是关东军。
他们早就在辽宁摆好了防线,像一头蹲着的猛兽,等着猎物撞进陷阱。
出关,只有一条路。
两边山连山,崖接崖,鸟都飞不过去。
护矿军想进东北,只能从这鬼门关里硬撕出一条口子。
鬼子修的工事,密得跟蜂窝似的。混凝土战壕一垒就是几里长,铁丝网裹得连老鼠都钻不进。
宁远看着地图,眉头拧成结。
这仗……不能急。
得摆开架势,真刀真枪地干。
“报告司令!”副官急跑进来,“鬼子从日本本土增援了五十万!五天前,已全部抵达东北!”
“还有,他们把太平洋舰队的第12、22、23、39、56航空编队,全扔进了沈阳、长春的机场。”
“另外,第二航母舰队,现在正兜着渤海湾转圈儿,寸步不离。”
宁远没动。
他沉默了好几分钟。
来了……真来了。
不仅增兵,还派了航母和这么多飞机。
岗村那老鬼子,不是被老子干趴了么?
他怎么没跟大本营说清楚?说老子打掉他两百多架飞机?
难道是觉得丢脸,没脸开口?
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长记性?
又送飞机来送死?
这事儿,太反常了。
他不知道的是——岗村那次惨败后,躲进屋子里整整一个月,连饭都不吃,满脑子都是火焰、爆炸、飞行员烧焦的尸体。
他觉得丢尽了脸,没脸汇报,没脸见人。
日军大本营只知道:一支两百多架的飞行编队,凭空蒸发。
他们以为——是天灾。
是雷暴。
是机械故障。
是鬼神作祟。
没人信,是人打下来的。
他们以为,宁远……是天罚。“现在关东的鬼子,总共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