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生2024-09-02 15:027,372

那些猥琐的大手在我身上游走,像是一条条黏腻恶心的毒蛇,让人头皮发麻。

趁着他们松懈的时候,我使出浑身力气踹翻那个正趴在我身上的人,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往屋外跑去。

没跑几步,又被他们抓住脚踝拖了回去。

院子中那个粗壮的枯树,孤零零地伫立在雨中,我只恨不得撞死在上面。

让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将我和它都压成齑粉了事。

可是,为什么死的要是我呢?

我硬生生的受着,每个呼吸都无比难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们扔下躺在污血泞泥的地上,餍足地离去。

我早已经痛麻木了,晕死过去又醒来,不知道经历了几番。

现在只能怔怔看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呆着呆着突然笑起来。

只笑了那么一瞬,肋骨处又痛得我差点晕过去。

衣服早就被撕坏,我只能趁着夜色,穿着衣不蔽体的衣服回去。

路上撞到打更人,他撕心裂肺地大喊三声,「鬼呀,鬼呀鬼呀!」

然后逃命而去,连手上的家伙事儿也不要了。

第二日,江州宋如怜,为救其父,一人大战司礼监数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市井上多出的话本子,更是将此事传得绘声绘色。

我待在宅院中不敢出门,传了书信问娘亲宋家与魏松龄是否有仇怨,迟迟未收到回信。

院墙外常扔进来一些石子,烂菜叶,臭鸡蛋,下人们收拾不过来。

他们都是宋家的家生子,怜我为父遭此祸事,看我的眼光也多了几分怜悯。

曾想,娘亲给我取名如怜,是怜惜的怜,是怜悯他人慈悲为怀的怜。

却不知,如今倒是应了可怜的怜。

丫鬟拎着一个包袱过来,「……小姐。」

我看也没看,「这次是死猫还是死狗?埋到后院吧。」

「都不是……」

看她神色怪异,我接过一看。

包袱里是些药材,皆是滋阴补身之物,还有个盒子,里头是一支年份不小的参。

「呵,这血本儿下得够大,翠儿,拿银针来。」

那些东西都没毒,只是将东西倒完,包袱里头写着两个字。

「别怕。」

这是谁给的,谁写的,我不知道。

但是偌大的盛京城,我只认识谢七一个人。

11.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白日里忐忑地等待娘亲的消息,紧绷着盯着爹爹的动静。

夜里却又被几个黑漆漆,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吓得不敢睡。

偶尔浑浑噩噩睡去,不到片刻又醒过来。

总觉得空荡荡的四周,总有无数的恶人,想要掐我的喉咙,扒我的衣服。

只得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熬着。

我还没熬过去,牢里就传来了爹爹自杀的消息。

紧跟着,魏松龄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跨进了我家大门。

进门往正厅当中一坐,像是进自家宅子那般自得。

「宋家女,宋如怜?是吧?」

他将手搭在他身旁的谢七的腰上,露出令人恶心的笑。

我恨不得将他就地掐死,可现实是我只能紧咬着牙关跪在他面前,「是。」

「你可知,你爹是怎么死的?」

「不知。」

「撕了囚服,缚于牢门之上,跪地自缢而亡。他分明只要站起来就可以活着,可是听了你的事情之后,他没有,趁着夜深人静,毫无声息的死了哈哈哈哈。」

心中万马奔腾,身体也是压制不住的颤抖。

魏松龄岂止是坏。

简直是毫无人性!

每个眨眼间的黑暗,似乎就能看到爹爹在黑暗中,背对牢门跪下的身影。

我恨不得手刃他,但我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卑微地匍匐在他脚下。

他伸脚抬起我的下巴,「咱家给你十日的考虑时间,若是你能委身与我,我便饶过宋家江州的妇孺老小。若是不能,就别怪我狠心了。你也别怪咱家,恰逢你爹死得太快,还不够解气,只能撒到你身上了。」

我终是没忍住,吐了他那张恶心的老脸一脸的口水。

看着他伸出的舌头和猥琐的笑容,差点将隔夜饭也吐他脸上。

「你好好考虑,咱家这就走了。希望下回来,听到你的好消息。」

他身边跟着的那双烫金云纹靴,在我手边驻足了片刻,复又离去。

12.

十日之期,不过眨眼。

我是自己走进的司礼监的大门,身无一物,也没人相送。

魏松龄的恶趣味,远超过他在外表现出来的样子。

进入司礼监之后,他并未马上让我服侍他,而是叫了两个太监教我规矩。

何种规矩,不言而喻。

傍晚的时候,谢七叩开了房门,「你们两个出去吧,我来教她。」

我们隔桌而站,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我送你回江州。」

回去?

然后呢?

他暴露在魏松龄眼皮子底下,他逃不过,江州一家老小也逃不过。

这是自那日从司礼监门口被拖走之后,我第一次笑。

「不回,回去做什么的,等着魏松龄一锅端吗?」

「不会的。」

「谢长秋,你可以帮帮我吗?我要成为魏松龄喜欢的那种人,令他上瘾的那种人。」

他又是很久没说话。

小时候总觉得日子是会一辈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反正有爹娘替我顶着天。

曾经说话不用经过大脑的人就在对面,结果现在每说一句都要沉思许久。

他万般劝说。

说我的仇他会报,说叫我安心,最后勃然大怒,「宋如怜,你把我从结冰的漓江里捞起来的时候,告诉我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是承了天大的福缘,要惜命,要活着,不要轻易去死。

你自己呢?你就这么想死吗?

你知道那魏松龄是什么人,你知道他手底下悄无声息地死了多少人,全尸都没有一个!他是为了长生,能剜人心脏生食的恶鬼。

你到底知不知道,落在他手里,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他压着声音怒骂,骂完泄了气,「当我求你,回去,回江州去好不好?魏松龄不会找到江州去,相信我。」

那双眼中浓烈的惧怕我不敢直视,别过头梗着嗓子吐出一个「不」字。

我自小是个硬脾气,身边没有人拧得过我,谢七自然也是。

他没让别人碰我,亲自教我,将我送上了魏松龄的床。

那日我看着他,「你看,是这么笑吗?」

「……」

「谢七,你说他就剩下那么点儿东西,直接一口咬断了怎么样?」

「……」

「你放心,我没这么容死。他死了,我都得好好活着。」

13.

魏松龄年纪大,玩得挺花。

专爱用药,兴奋之时,身上被留多少伤痕都感受不到痛意,但往往事后清醒过来,疼得无以复加。

我常在睡意朦胧的夜间闻到药味,睁眼便看见谢长秋弯腰借着烛光在给我上药。

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我,也生怕弄醒了我。

偶尔对视上,他也只柔声道,「睡吧。」

魏松龄似乎对我情有独钟,我操着任性跋扈的性子,弄死了当初破屋里的三人。

给他们为了很烈的药,背对背捆在一起,生生熬死的。

魏松龄搂着我半露的肩,「怜儿好手段,是不是到时候我也是这个死法?」

「怎么会?」

他自负,谨慎,又享受养虎为患的刺激。

我一直都知道,他死或者我亡,我只有一次机会,不能给他喘息。

整整四个月,熬到入秋,我还没有找到杀了魏松龄的机会。

但是,宋家连其余叛党,一同在午门外斩首的消息陡然传出,我爹宋青山的名字赫然在列。

脑中像是遭受一记重锤,身体有反应之前泪水已经漫了出来。

我几乎是奔向刑场,却在门口处被谢长秋拦了回来。

我疯了一样的捶打,撕咬,恶言相逼。

他只等我疲了,狠狠锢住我的双手,「宋如怜,你听我说,你爹早已经死了,是真的死了!这次斩的不是你爹,是魏松龄放出的幌子。」

此刻的我哪里听得进去他的半句话……

嘴里稀里糊涂说着胡话,像只濒死的幼兽,猛烈的挣扎逐渐便的微弱,却还是没有停下。

最后不知他给我闻了什么东西,沉沉睡去。

即便如此,睡梦中我仍不得安生,魏松龄的身影化成黑水将我吞没,身体、骨头、连同声音也一同化没了。

随后便是我的父亲、娘亲、谢长秋……

14.

听说那日午门外血溅三尺,恰逢大阳,不一会儿便将地上的血迹晒得干透,清刷的人糟了老罪。

其中遭了飞来横祸的,还有祖父生前的两名旧部,都是颇有威望的老将,一时间人心惶惶。

魏松龄好像很高兴,还有功夫跟我们把酒言欢,谢七在左,我在右。

酒过三巡,他狂笑出声,右手朝着天上的月虚空一握,「那个位置,是朕的,都是是朕的哈哈哈哈!」

魏松龄的野心,我跟谢七早就知道。

他床榻背后便是一间暗室,里头架着龙袍。

江州走私案也好,午门血案也好,都是他给自己铺好的路。

他要的就是九州动荡,皇室不稳,越乱越好。

15.

魏松龄只有一只右手,左手是当年我祖父亲手斩断的,从肩而落。

当年先帝年迈,卧病在床,太子年幼不堪重任。

左相说服太子太傅,连同兵部尚书一起逼宫,甚至连胜利后,史书要如何书写都已拟好草案。

是我祖父仅带着二十人的小队,杀进宫中火海,保的圣驾,撑了半柱香,随后支援才到。

那时候,魏松龄还只是宫中的一个小杂役。

宫中上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将手伸向了太子,随即便被我祖父手起刀落,斩了一条胳膊。

他说是看到有人要害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出手阻挡,并没有谋害之心。

这些陈年往事早就无从考证,甚至没人记得这件事情,和当年那个小杂役的面目。

如今他野心昭昭,已经藏不住了。

当天夜里,谢七来找我,再次提出要送我离开。

我假装答应,在他走后,进了魏松龄的房间。

魏松龄今天难得的酩酊大醉,是我的好机会。

只是我手中的匕首还没有插进他的心脏,就被人擒住了。

我在他身边时间已经不短,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他身边竟然一直养着影卫。

他身上还带着隔夜的酒气,恶臭难挡。

「宋大小姐,你可是有些太天真哦,想杀我?哪儿能那么容易?

被我抓住,我可不会让你死得太轻松哟。

不过你放心,看在你尽心尽力服侍我的份上,会给你留个全尸。

李家的江山就快完了,宋玄楚拼命守护的大庆江山,就快要改姓魏了。

他风光又如何?

瞧瞧他的子孙后代,多么窝囊,居然被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踩在了脚底下……」

我被关押在阴暗地下室里,他走后便再没来过。

每日会有人送点食物续命,每次都黑夜,被掀开的石板缝隙,同里面一样黑暗。

偶尔会听到头顶有说话的声音,大概知道谢长秋一直在找我。

16.

被关在地下后,起初我还通过送食物的次数,仔细数着天数。

后面浑浑噩噩,早就忘了时间。

我是被蛮力拖出去的,脚上的鞋被拖掉,双脚在沙石上磨出两条血迹,然后被蛮横地扔上一辆马车。

街道很空,没有人,也没有铺子开门。

我被拖到护城墙上,下面是黑压压的军队。

我才知道,早就开了春,早就缀了花。

以太子在江州遇刺身亡起,大庆也早就乱了。

说是祖父旧部不满午门血案,或自危或是为了情意,暗中集结,杀了太子向宫中示威。

比邻江州的业城,火速出军镇压,打得不可开交,最终逼上皇城。

魏松龄拎着有气无力的我,拽着我的头发,像拎着条死狗。

「你们看看这是谁呀?」

他强迫我抬起头,露出脸。

城墙下不无我认识的人,幼时还曾抱过我,叫我喊他许爷爷。

魏松龄还幸灾乐祸,将我如何被侮,添油加醋地说出来,气得许爷爷大骂他畜生。

前者晃悠我两下,「谋反的叛徒而已,杀了又如何?不过,你们若是愿意交出兵权,我也可以饶她一命。」

魏松龄打着维护李氏皇族的口号,将真正的皇帝圈禁在宫中。

整个朝廷,被他收买,和他站在一个阵营的官员,有近半数之多。

但是在他的口中,盛景城外的那些人,才是谋逆者。

颠倒是非,篡改黑白!

我诧异自己竟然还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趁着魏松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的时候,反手猛地抱住他的腿从城墙跃下。

他试图挣开我,却被我狠狠压在身下。

我恍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没等我转头看看是谁。

「嘭!」

炸开的脑浆铺天盖地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晕死过去。

17.

僵局一旦打破,胜负立现。

魏松龄那脑袋都被摔得稀巴烂的尸体,在护城墙外挂了七天。

密党立斩,各官员根据牵扯深浅,判刑罢官,局势风云残卷地定下来。

我昏睡三日,再醒来早就变了天。

醒来先入眼的,就是谢长秋。

他双眼红肿,似乎哭得不轻。

我不禁想起幼时的谢长秋,不论被打得多狠,小小的人儿总是撑着一股劲,脸上分明写着“打死都不哭”几个字。

「嘶……」

我扯了下嘴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瞧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发笑,「谢七,你也会哭啊?」

他不答,默默地看着。

「哎,我没见过你哭哎。」

我朝他抬了抬胳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紧接着被轻轻按住。

「宋如怜,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我才猛然回过神,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弱得需要别人撑腰帮扶,才能够活得体面的谢七了。

突觉没意思,要死不活地「嗯」了一声,「又没死,怕什么?」

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报了必死的决心,结果上天垂怜,让我捡回一条命来。

「嗯,没死,断了条腿。」

「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腿断了也无所谓吗?以后再也下不了床,你也翻不了墙,骑不了马,这些也都不重要吗?」

「……」

谢长秋噼里啪啦的泪水,砸得我不知所措。

我只觉得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就算废了也是我个人的事情,他比我还重视我自己这件事情,让我很诧异。

他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颤声道:「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如果一定要做,让我来做。」

「……」

谢长秋跟之前又不一样了。

魏松龄死后,他整个人像是松懈下来,收起所有的锋芒,整个人可靠温润了很多。

江州最先乱,反而宋家一切都还好,这也是得益于他的未雨绸缪。

他没如我最初想的那么一路走去,但是也成长为很能干的样子。

18.

魏松龄倒台之后,按理来说,首当其冲最应该被牵连的,就是谢长秋。

但是皇后皇上联合替他向朝臣作保,放他离开了盛京城,还给了不少奖赏。

我没去探究他身上到底有些什么秘密,他想说便会自行告诉我的。

骑马回江州,进了南地,漫山的桃花看得正艳,空气中无处不弥漫着香甜。

「谢长秋,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嗯?」

「……」

我曾无意识地,给他灌输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考功名,上盛京,见见祖父和大庆将士用血肉抬起的,金碧辉煌的太华殿。

然后大施拳脚,在史书上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尽可能活成一段传奇。

这些无意识的渗透,仔细想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若是他和他姨娘一开始就将他从谢家捞出来,送到乡下的庄子里,也不至于遭受这么多苦痛。

往事已矣,多想无用,「……没事,盛京的事情不要告诉我娘。」

「好。」

只是我们回江州的速度,远没有流言传得快。

娘亲带着家中女眷到城门口迎接,稀稀拉拉几个人。

未及跟前,娘亲便差点软了身子,身边丫鬟及时扶住才没有倒地。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怜儿」,短短两个字,喊得断断续续,痛彻心扉。

「没事了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娘亲恨魏松龄死得太轻松,气得将几十年的德行抛在脑后,骂了他许久还不解气,恨不得将其挖出来鞭尸三百。

祖母本卧病在床,听闻我归家难得的精神号,说要起床看看我。

被人搀着没走几步,凄凄然一句,「儿啊——」偌大的屋子顿时陷入了静默,随后便是低低的啜泣声。

娘亲一边哭,一边安抚祖母,最终抱头痛哭。

魏松龄手段狠辣,爹爹尸骨无存。

在我归家三日后,亲手为他立了衣冠冢。

19.

谢长秋回了江州,便直奔乡下庄子找他姨娘。

宫里派了新的人来接管江州,我们匆忙离开时也不过擦着春季的尾巴。

说起来没多少时日,但实际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们住进了同一个庄子,比曾经隔着两条街的宋府和谢府还要近。

谢姨娘替我们操办的接风宴,她从不喝酒,身体也不适合喝酒,那天晚上顶着着渐暖的夜风,一杯一杯将自己灌得面色潮红。

「大小姐,您对我们母子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长秋,你过来。」

谢长秋早不是曾经的柔弱少年,挺拔修长,尤为显眼。

不等我们反应,谢姨娘已经“咚”的双膝跪地,「长秋,跪下。」

根本来不及拦,他们母子跪在我们面前,郑重其事地给我们磕了三个响头。

谢姨娘将自己放得很低,在他耳提面命之下,谢长秋又重新站在了我身后,不肯逾矩半步。

总有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人钉死在某个位置上。

说来我爹也是一直站在我娘亲身后的人,但是娘亲每次提起他,多难过都能笑得跟花儿一样。

我爹是个粗人,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死缠烂打。

我娘被他坚持不懈的热情和细心打动,才妥协点头,「哎,嫁吧嫁吧。」

在此之前,哪怕外祖父都已经成为了我爹的支持者,我娘亲都没有松过口。

但是谢长秋和我之间不一样,我们对彼此似乎都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却又早已慢慢刻入习惯中,身体里,甚至骨髓中。

我问他,「谢长秋,我也没人敢娶了,要不咱两凑合凑合?」

时至入秋,蝉鸣四起。

分明一切都好得过分,他却吓得落荒而逃。

次日才面色凝重地来找我,干干脆脆给我两个字,「不行。」

「为何不行?」

我诧异谢长秋进泥潭里滚了一圈,好不容易出来,思想竟然还单纯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在他的眼中,我永远是天上星辰,非皎洁的月亮不可相配。

但凡有一点污渍沾上我,那就是对我的亵渎。

他觉得自己就是地上的一滩烂泥,只配远远地看着我。

气得我发笑,他背地里联合皇后皇上搞魏松龄的时候那么聪明,现在脑袋缺跟个榆木疙瘩似的。

「谢长秋,你是个人,还是个健全的人,怎的就不配我了?」

「……我脏。」

我想了半天措辞,最终翘着腿踢了下桌对面的他,「磨磨唧唧的,我说你配,你就配。

你干脆点,一个字,娶还是不娶。」

「……」

「谢七,你要是不愿意娶,那你嫁呗。」

20.

我尝尝对谢长秋说的一句话,「我们经得起大落,便受得起大起。」

我说,我不仅要“娶”他,还要带着他扶摇直上九万里。

谢姨娘的绣房越做越大,逐渐成为江州之最,其中不乏我娘亲敏锐的商业嗅觉,以及经商手腕。

不过短短几年,有关我和谢长秋不好的流言,也转了风向。

在宋家绣坊开到盛京城,做上宫里的生意之后,更是马屁四起。

这些年,谢长秋一直在试图,找到他口中那种品貌德行、身世学识都绝佳的公子。

我正在院子里的核桃树上摘核桃,见他进来,顺手砸过去,「哎,中了。怎么,那前来替娘请刺绣的郎小将军,可入你法眼?」

「品性尚可,只是与你不太相称。」

「哦,那就是丑咯。」

他看向我,叹了一声,「下来。」

我替我洗了半晌发绿的手,半垂着头,像是镀了一层光。

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双唇,我没出息的偷偷咽了咽口水。

谢长秋无疑是好看的,传言不知司礼监的人并不尽然是阉人,都说他也是个太监。

饶是如此,也有女子仅看身姿相貌就要撩拨他。

……我也实在是,忍了许久了。

「哎,谢七,你怎么就能确定,你一定能找到一个对我百依百顺,十足十对我好的男人?」

他抬起头,温润的掌心还裹着我的手指,听起来就没底气,「会有的。」

我笑他「傻子」,「你怎么能保证得了别人,人心还隔肚皮呢,除非那个人是你。」

他蓦地眼睛一亮,「……有点道理,你怎么早不说?」

实则这话我翻来覆去说过无数次,只是我进一步,他能退十步,久了我便不说了。

21.

因为我的迫不及待,大婚举行的仓促。

但是用了足够多的银子,阵仗也浩大。

我同谢长秋站在窗前,对着明月敬了爹爹,才将漫天月光关在窗外。

亲吻浓烈炙热,我打趣他,「分明爱惨了,装什么装。」

他墨色的眸子闪动不停,喘着粗气就朝我脖子拱过来。

「是,爱惨了。我十几岁就知道,这辈子非你不可。」

他从我发中抬头,「但你不一样,你肯定不是非我不可。你知道吗?我在司礼监那些年,唯二的念头就是杀了魏松龄,还有活着见你。后来你告诉我娘亲还活着,就只剩下想要见你一面,再多见你一面。」

「宋如怜,我知道你从小就有主见,但是以后,我可不可以求你,偶尔也听听我的话好不好。他用你威胁我的时候,我是真的,真的怕得要死。

还有你从护城墙上坠落的时候,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委屈,察觉他浑身发颤,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在洞房呢,你确定要说这些?」

谢长秋早就哭得乱七八糟,从脖颈吻下去,动作倒是轻柔,带了一路的湿意。

我十分庆幸,我走了一路过来,身边还有人陪着。

我看起来是个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实则我也怕,我也无助,我也数次恨不得用死来逃避苦难。

可是谢长秋,他总能给我一股劲儿。

每每想到他,我便觉得我这些苦难似乎不算什么,他才是真正受尽了磨难的人。

我于他是天上星辰,他怎知他自己不是?

「谢长秋,其实你在我眼中,也是世间最最好的。」

他朦胧着双眼,似乎漾起了两泉醉意,「怜儿,你说啥?」

「……闭嘴,认真。」

「哦。」

继续阅读:第3章 番外:谢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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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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