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岁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转移话题道:“我今天是去学校考试,其他什么也没干。”
“我信,我自然是信的,可是你坐着蓝家人的车回来,倒是很让我疑惑。”
钟渊知道这小妮子瞒了自己不少事,所以想要一件一件地让她说出来。
“我回来的路上碰见蓝家大哥了。”迟岁想果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个你别说我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
今天的事,迟岁不打算再瞒钟渊,毕竟她也属实没干什么亏心事。
“蓝家大哥就是蓝卓云,我今天出去的时候碰见了场车祸,里面受害人的妹妹是我朋友。”迟岁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她可不能告诉方宣娇是自己逃出去的帮手,不然钟渊把对方找出来,也是白白给人惹来祸事。
钟渊倒是对这场车祸很感兴趣,挑眉问道:“那个车祸是不是后续解决地异常的‘慢’。”
“你怎么知道?”迟岁一开始就对今天发生的事感到怪异,在蓝卓云的解释下,她才敢相信背后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
朗朗乾坤之下,究竟埋藏了多少看不见的黑暗脏污。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方宣娇也不简单。”
迟岁对前半句话毫不怀疑,可后面的这句,“不简单是什么意思?”
钟渊看着迟岁那幅惊弓之鸟的样子,心里不禁生出了些保护的欲望,摸了摸对方的发顶,因为发质过于顺滑,又忍不住多摸了几把。
迟岁咬住了嘴唇,抬眼瞧着钟渊,敢怒不敢言。
钟渊一时想笑,可“迫于”小姑娘的威胁,只好忍了下去。
“我说的不简单,可不指这个人,而是她的背景太复杂了。”
迟岁只知道方宣娇的姐姐现在算是被人害死了,父亲,哥哥,家里本来应该是顶梁柱的两个人被毒品赌博浸烂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要说复杂,是比一般人的家庭显得不堪了许多,可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好坏的家庭,说不复杂也不太为过。
钟渊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壳,“你呀,不能从表面去看,不然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不都成了一个透明体。”
迟岁拿手掩住额头,一时好奇心占了上风,忍不住督促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钟渊没急着告诉她,推着对方的肩膀,往屋内走去。
“方宣娇的姐姐叫方妙,是个妙人,从小就有很多人追她,可是她是个木头脑袋,一心扑倒了学习上去,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所以对男女之事是一概不知的。”
钟渊讲到这,不禁想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可是迟岁的表情是满满的求知欲,所以自己模仿着手下的报告来讲,也不是不好的一件事啊。
最起码能让迟岁这么专注地盯着自己,明亮有神的眼睛里全是他钟渊。
男人心中生出了满足感,所以继续讲下去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不耐烦来。
“可她父亲是赌棍,在方妙刚高考完的那一天就把她卖到了赌场,她哥哥那是还没沾上毒品,是要救方妙出来的。可一个二十多岁,没有任何训练,背景的男人想要从地头蛇那里抢出来一个人,无异于痴人说梦,最后被差点打断了腿扔出去了。”
迟岁有点不理解,“赌场也不能随意让人抵钱啊,那不就彻底成了‘赌人’吗?”
“你说的没错,这赌场的事的确和一些贩卖人口搭不上边的,可是方妙是在太美,而且一身书卷气,那些人见着她就和狼见着羊无异,况且……”
钟渊看了迟岁一眼,将水杯递给迟岁,让女孩喝了口水。
傻姑娘,嘴唇泛干起皮了都不知道。
钟渊心里“责怪”完,又道:“更何况拿人换钱就是赌场老板给方宝平提出来的建议。”
赌场老板何之容会时不时来赌场查查账,再清理清理门户,一天傍晚,他不禁意的一瞥,让方妙整个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此踏入了深渊。
方妙是跟踪她爸方宝平来的,可是因为不是熟面孔,而且看着就还像个高中生,没能被允许进去。
方妙在门外急不可耐,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明天是要交高中最后一次补课费的最后期限,不能再拖了,本来准备拿自己在周日兼职的今天刚发的工资去交,可没想到,自己去厨房帮她妈妈洗个菜的时间,进卧室后就看到被打开滚在地上的盒子,里面的几百块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妙心里一下子慌了,赶紧去父母卧室找方宝平,没想到本来抽烟玩手机的男人也已经消失了。
方妙和妈妈说了一句她出去,就打开门,向外跑去,时间不长,她爸爸一定走不了太远。
果然她就在刚跑出小区的人行道上看见方宝平鬼鬼祟祟的背影。
方妙多想跑上前去一把扯住方宝平,让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可是,长久的身体反应让她迈不出步子,方宝平会打她们,自己有一次甚至被打得去不了学校。
她不敢了。
可又着急明天的补课费,只好演变成方妙亦步亦趋跟在自己父亲身后,方宝平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拿到钱挥霍了,所以即使是几百块钱,捏在手里紧紧的,从未放松,也没注意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直到走进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地方,方妙的腿又软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赌博就这么让人上瘾吗。
以前他们多幸福啊,可是她十岁那年,方宝平生意失败后,一切都变了样子,辱骂,抢钱,家暴,一样都不会少,反而在别人的劝告下,下次会变本加厉。
方妙看到头顶上闪着光亮的灯牌,“宝厦……”多好听啊。
她两年之前匿名举报过这家赌场,可是警察无功而返,她哥哥方从东听到自己妹妹说了这件事后,一时担心得不行。
他要多长几岁,自然明白社会的法则,查不出来什么东西的话,除了不想查,被人压了下去,就是对方掩饰得过好,早有万全之策,根本抓不出来的。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方妙瘫坐在沙发上,感觉人生无望了,有了这么一个吸血的父亲,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好过的。
就像现在的方妙,眼里的光忽明忽灭。
女孩出来的时候只穿着一件家居服——白体恤,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裤子还是校裤。站在昏黄路灯下,脸上的光明明灭灭,勾勒出精致脸庞,傍晚的风有点冷,吹的方妙不禁抱住了胳膊,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妙这么一副样子落在何之容的眼里,就如迷路的小麋鹿,直直地要撞到男人怀里似的。
何之容动心了,他十八岁出来闯荡,背靠死去父亲留下的一点势力,硬生生地用了十几年打下了这座遍布各地的江山。
女人,金钱,自己向来不缺,或许是见了太多污垢黑暗,掉落在泥潭里太久,眼前出现的一抹亮让已经登上权利顶峰的男人想要抓在手里玩弄。
一旁的手下老四,早已看出来何之容往门口那看了好几眼,自己瞧过去时,也明白了为什么。
这么一个妙人,哪个男的不想放在自己屋里养着看着。老四极会看人眼色,不然也不会混到这个位置上来。
边给何之容开车门,边说道:“这姑娘呀,是赌场里一个老赌棍的女儿,听说在一中念书,学习成绩很不错的。”这可不是老四专门调查方宝平知道的,那么一个浑身上下掏不出六七位数的赌徒,在赌场人眼里都不够看的。
这些话都是方宝平在赌场里赌上头的时候嘴巴忍不住嘚瑟,说出来的。
方妙其实一直没想过要放弃方宝平,所以每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或是夜深的时候,方妙都会给方宝平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
方宝平正赌的眼睛发红,随便应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一旁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听到对方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年轻动听,轻柔地像在人心上挠羽毛似的,心痒得紧,就问,“方哥,这你闺女啊?”
方宝平刚赌赢了一次,情绪正高涨着,“是!哈哈,我这闺女干啥啥好,学校里成绩都是前面的。”一股子骄傲自豪,却丝毫不提,他给这个学习好的女儿从上初中开始就没给过什么温暖,更别提学习上的帮助了。
旁边人也是撇了撇嘴,姑娘好有什么用,摊上个这么爱赌的爹,以后也好不到哪去。
可这姑娘的声音着实馋人得紧,男人没忍住又问了句,“方哥,你一瞧就知道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帅哥,这闺女长得肯定随你吧。”
这时候方宝平摇了摇手,他可不觉得自己方妙长得有多好看,看久了,不都是一张嘴一双眼睛的,能有多好看。
可年轻人觉得方宝平是藏着掖着,不想告诉他,所以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
终于有一次,方宝平好像是没拿家里钥匙什么的,方妙那天有集训,妈妈又要工作,一个还在C市的妹妹也是在学校住宿上初中,怕方宝平赌输了没钱回家回不去,方妙就准备趁着放学后的一点间隙给送过去。
方宝平不觉得让一个还没成年的,长得像朵花似的姑娘独身一人来这鱼龙混杂,满是烟臭味的地方,有什么不妥。
方妙起初也只是以为这赌场就跟电视剧里看的,像沿海那边的博彩一样,都是很正规的,没想到自称是父亲朋友的年轻人把自己往楼梯下带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都拿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目光粘稠,方妙心里发怵。
前头的男人倒是转过身来和她说,让方妙把钥匙给他,自己送进去就好,可方妙不愿意,她的防范意识很高,如果钥匙给了陌生人,对方随便印个模子,那自己家里要是不换锁的话,就只能等着被人偷抢。
所以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摇摇头,年轻人笑了,这姓方的脑袋不好使,闺女倒不是个花瓶,真是有趣得紧。
他刚刚站在门口一看,就知道这个一股学生气得扎着高马尾的姑娘一定是方宝平的女儿方妙,因为那张脸确实赏心悦目。
皮肤白皙不说,樱桃小嘴,挺直的鼻梁,尤其是那眼睫毛扑扇扑扇让人心动的一双眼睛,真是想要让人上手摸一把。
再仔细往下瞧上一会,虽然穿的宽松简单,校裤有些地方都能明显看出洗的发白了,可是长腿细腰,一眼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尤其那虽然被外套遮着,但发育良好的地方,真真是一个尤物啊。
年轻人不禁咽了咽口水,可方妙心思单纯,一点不清楚对方的下流想法。
年轻男人一开始的时候就说了,让女孩把钥匙给他,心想不然进去里面,可不指他一个色鬼,如果被一些人盯上了,那他可能就连汤都喝不上了。
可方妙就是不愿意,再三强调自己一定要见到方宝平,还说自己有别的事要告诉爸爸。
这才让两人的争执歇了下来。
走过昏暗却宽敞的楼梯,里面是一片震耳欲聋,方妙听到里面人如疯魔了般,嘴里喊着各种声音,活像是进行某种宗教仪式一样。
没等她吃惊完,前面男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方妙下意识地挣扎着,没想到男人越握越紧,“这里没有人多,小心走散了。”
男人转过头来解释道,脸上是为方妙好心着想的样子。方妙呆了呆,的确是这样,周围的男人到处挤来挤去,自己的肩背都是些陌生的触感,让人生厌。
可手心里,前面领路的男人的汗湿站到自己手心更是不舒服。方妙挣了挣,最后使劲从男人手心里挣了出去。
男人本来摸着那手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突然就落了空,有点恼怒地往后看去,方妙表情无辜,傻傻的说道,“我,我不舒服。”
这副样子不好让男人生气起来,可年轻人不想就这么放开方妙,“那我揽着你吧,你放心,我不占你便宜,主要是你长这么漂亮,这里的男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知道你是我带进来的,不会为难你的。”说完,轻轻拍了拍方妙的肩膀。
“方哥知道我没能保护好他闺女,劈了我的可能都有。”他边说边观察着方妙的神色,见对方紧皱的眉头慢慢舒缓了下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还不是个小丫头片子,自己还收拾不了她了。
“你以后叫我徐昂就行,也别叫叔啊什么的,太老了。”徐昂想要和女孩拉近距离,以后也好办事。
方妙也只是点点头,出于礼貌,叫了声“徐昂”,可对于自己的名字可是只字不提。
她虽然没在社会闯荡过,也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更何况是和自己父亲一丘之貉。
方妙现在只想把钥匙给了她那个赌棍父亲,自己好赶紧回学校上课。
徐昂却是被方妙这一声叫的通体舒畅。
自己眼看就要奔三十了,娶媳妇的事还没着落,他看这个小姑娘不错,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娶回家肯定好,最重要的是好拿捏。
自己虽然赌,但不像方宝平那么没有节度,跟磕了药一样疯迷。好歹还是有点本钱的,到时候这些钱一定会让方宝平乖乖地把自己的女儿放到自己手里的。
所以现在最好是当方妙的知心朋友,拉近距离后,说不定这啥姑娘什么都不要就跟自己走了,那样最好不过了。
心里打着算盘的徐昂嘴角不禁扬了扬,男人长得不差,可以看出来没沾赌之前也是个长相端正的,可惜浸淫赌场太久,黑眼圈,痘痘都出来了,也显得猥琐了些。
方妙忍着被陌生人,而且是陌生男人搭肩的不适,快步跟着对方往里面走去。
方宝平个子不矮,所以在高声大嗓的一群人中还是很明显的。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甩一甩的,方妙都害怕他一个用劲把胳膊给甩脱力了。
这么癫狂的方宝平是方妙第一次见,不同于在家中愤怒的时候,方宝平此刻狂躁的时候还带点兴奋和愉悦。
“喔!”又是一阵喊声,方妙看见她那个父亲身子像是匍匐的猎狗般去查看他的猎物,没想到无功而返,脸上的表情是深深的遗憾失落和厌恶,脊背像被人打折似的直不起来,愤恨着把自己手里的筹码扔了进去,眼角又开始泛红,情绪开始再次高潮。
方妙在这一瞬间想哭,她想自己日复一日,坐在书桌前,连做题的草稿本都在精打细算着用,再思及母亲每晚临睡前一阵一阵地喊腰疼。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男人成了瘫在地上的一摊烂泥呢,方妙多想把那赌桌掀翻,把方宝平一把拉出去。
可她不可以,她只能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拉住父亲永远随着激动而震动的袖子,把家里的钥匙塞进那不耐烦的手掌中。
方妙不想多待,听到她爸喊了声,“姑娘家家的,赶紧回去。”后,自己也依照着之前脑海里记的路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