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沛萱并没有采纳叶九初的意见。
她本身就是坦坦荡荡的性子，只不过被生活狠狠踩一脚的时候做错了选择，有人在她陷入深渊前将她拉了出来，她不允许自己躲起来。
她不后悔曾经做的事，因为那救回了她母亲的命，她也不惧怕接下来的困境，因为她决心为此买单。
江沛萱跟赵平川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说，后者便趁着午休的时候把人都召集起来。
吃完午饭，江沛萱起身，走到用餐区的台阶前，深深地鞠躬：“对不起。”
叶九初和楚凡清中间是她的位置，叶九初看看她，再看看以后兴许不会再有人的座位，心头滋味难以言表。
有人高声问：“沛萱师姐，好端端的，你道什么歉啊？”
江沛萱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道：“配方泄露的事，是我做的。”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三秒后，洛可心高声道：“江沛萱，你说话之前可考虑好了，罪名坐实了你就完蛋了，别是被别人推出来顶锅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叶九初，见她和楚凡清之间只差了一个位置，后者的眼睛却恨不得黏在她身上，洛可心愤愤地哼了一声。
“拿自己的前程掩埋别人的错误，我还没那么伟大。”江沛萱说，“半年前，我妈妈查出了很严重的病症……”
这其实是个很俗套的理由，江沛萱说得不算复杂，她不否认，她渴求这帮可爱的同事因此多给她一些宽容。
但是，如叶九初之前所说，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每个人的不幸形形色色，奔波忙碌，偶尔泛滥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在涉及切身利益时，大多数人都会变得苛刻。
而人海茫茫，最不缺的，就是“大多数人”。
江沛萱说完，并没有当场得到任何人的谅解，那些或谴责或失望或愤怒的目光，犹如实质一样在她身上肆意切割、发泄。
“对不起。”江沛萱徒劳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不敢抬头去看大家的脸，其实，她没有想象的那么坦然。
叶九初起身走上去，将她拉了下来。
江沛萱低着头走过，眼眶逐渐变红，有晶莹的水滴落在地上，带着苦涩的咸味。
赵平川道：“好了，都去忙吧，江沛萱来我办公室。”
始料未及的事就这样在眼前发生，赵平川很快反应过来，从叶九初和楚凡清身边走过的时候，拍了拍后者肩。
真相是真相，项目还得继续，研发刻不容缓，楚凡清抿抿唇，带着叶九初先去了小组办公室。
两人都没多少心情，楚凡清问：“你早就知道了？”
叶九初坐在椅子上，手指翻过江沛萱给她的笔记：“昨天中午知道的，晚上和沛萱师姐聊了聊。”
楚凡清轻叹一声，看她神色不佳，笑了一下，开导她：“好了，别愁眉苦脸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说不定是这行和她八字不合，她要去别的地方发光发热。这组以后就我们俩了，够辛苦的，干活了。”
叶九初合上笔记本，抬眸问他：“赵老师决定不安排人过来了？”
江沛萱走是一定的事，但两个人一个小组，还是核心部分，他们会累得半夜猝死的吧？这太残忍。
楚凡清摊手：“我猜的。”
毕竟赵平川对江沛萱也算是百分百的信任，却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定然留下疙瘩了，外让谁过来都觉得不安全。
叶九初没说话，心里隐隐有点担忧。
她四哥好像一直不怎么喜欢凡清师兄，知道他们俩单独一组，会不会生气？
这几乎是不用怀疑的事，叶九初在晚上得到了验证。
盛景昀的生气其实不好判断，因为他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幽邃的双眸深不见底，但叶九初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从眼神可以看出来。
偏生她不满足自己看出来，还要他亲口承认，蹭吧蹭吧蹭到他身边，戳着他的胳膊问：“四哥，你不开心了？”
盛景昀冰山脸，语气无异：“没有。”
叶九初偏着脑袋看他，伸出手，从他额头比划到下巴，然后用双手比出了大概半米距离的样子，说：“可是，你的脸拉了这么长。”
盛景昀额角一跳，突然道：“你们研发组，洛可心可信。”
此人在会议上针对他的小丫头，所以他让余睿一块儿查了，没问题。
叶九初一愣，不懂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别人身上去，迷茫地看了他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还说没生气，这都要插手他们的组别分配了！
叶九初心里暗暗窃喜，面上却装作为难地道：“可是，洛可心她好像特别不喜欢我诶，她要是来了我们小组，每天都找我茬怎么办？”
“还是我和凡清师兄一组好了，虽然累点，但是气氛好呀，凡清师兄人又温柔，四哥，你说对吧？”
盛景昀心里已经把楚凡清虐了几个来回了，表现在脸上却只是细微地皱了一下眉。
正思索如何不露痕迹地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抬眸却触及到叶九初眼中的狡黠，盛景昀这才倏地醒悟过来，他被他家小丫头戏弄了。
盛景昀神色一松，抬手刮刮他鼻梁，有点儿无奈地说：“小丫头，学坏了。”
叶九初被这个新的称呼苏得心头一麻，四肢百骸都舒坦不已，她努努嘴，振振有词地说：“还不是怪你不诚实。”
“生气怎么了嘛？人都有七情六欲的，我又不会笑话你。”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盛景昀沉声两秒，遂了她的意：“嗯，我是不太高兴。”
但他知道楚凡清和他家小丫头不可能分在两个组，一个经验型老江湖，一个天赋型选手，在整个研发组占据至关重要的位置。
“这就对了嘛。”叶九初一派老成，莫名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成就感，“人与人交往的基础是沟通，要善于表达情绪。”
盛景昀看她一本正经地说教，小模样格外招人疼，忍俊不禁：“好。”
叶九初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盛景昀活学活用，直截了当地道：“我不想看到你和楚凡清单独一组，把洛可心调过去。”
“好的呀，我明天早上跟赵老师建议一下。”叶九初点点头，脸上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盛景昀唇角泛开笑意，摸摸她脑袋，眉梢眼角都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