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徐向暖就想明白了,为什么男人没带着她们娘俩,去招待所对付一晚了,因为招待所肯定是比不上这里的待遇。
老太太找了一袋挂面,迈着颤巍巍的小步伐。很快下了几大碗面就端过来了,尤其是碗边还金灿灿的放了块煎好的鸡蛋,热情的招待着他们赶紧吃。
就说这大环境下,人人节衣缩食,巴不得一碗饭当八顿着吃,人家还能对他们有这待遇。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怪异。
这可是精贵的细粮呀,准是老人家补身子用的。徐向暖想想都觉得心有不安,不是说今年干旱的颗粒无收么,
虽然很饿,但看着那碗面,徐向暖却怎么都有些不知道如何下口。
照理说同为妇人,她又年轻,本不该让老人家这么操劳的。大概看出了她面色中的苍白无力,老太太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决的让她坐着。
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初次见你就这般热情,着实令人诚惶诚恐。
秦毅看出了自家媳妇儿的不安,伸手拍了拍徐向暖的纤细手背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徐向暖这才心有底气的坐了下来。
睡了一路的铁蛋儿闻着香味儿这会儿也醒来了,一张稚嫩小脸先是惶恐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很快就看见了自己的阿娘,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小张的胳膊示意将他放下来、
嫩生生的喊着“阿娘,”
人虽小,但小模样周正,看得老太太笑得都眯了眼儿。
“娃儿,到太奶奶这儿来。”徐向暖微微有些诧异,又一想好像是得这么称呼。老人家他们见了,按辈分都得称呼一声奶奶呢,更何况这小萝卜丁儿,是得称太奶奶。这辈分可真是大了去了。
铁蛋儿不安的看了一下自家的阿娘,阿娘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笑。小人儿人虽不大,但却不怯场,迈着小小步子走到了老太太面前。经旁人提醒喊了一声太奶奶。
奶声奶气的童音听得老人家心里舒坦,她用一小木碗装了一小碗面条问孩子她娘。
“娃儿能自己吃饭吗?要不我来喂”
还没等徐向暖开口,铁蛋儿就自己扬起小脸对老太太说,“我会吃饭的,”
老太太眼神里溢出温柔慈祥的光,她笑着将手里的小木碗和筷子递给小人儿夸赞道“好好好,娃儿真能干。”
铁蛋儿冻伤了的小脸红扑扑的,瞬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双奶乎乎的小手珍重的接过来小木碗,表情难得的有些严肃起来,虽然在大人看起来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徐向暖就是从孩子那眼神中,看出来了珍惜和尊重。小人儿郑重的给一旁的老太太说了声谢谢。
小人儿先看了看阿娘面前有没有吃的,发觉阿娘面前还有比自己更大的碗,这才低下头拿起筷子,一双小手还不是很能抓的稳筷子。又倔强的不肯放开,徐向暖正准备帮忙,那双筷子就被一旁的男人拿走了。
秦毅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干燥的大手端过小人儿面前那小木碗,低头给孩子喂起了饭,姿势笨拙但好在父子俩都有耐心,铁蛋儿这才有机会看了自家的便宜父亲一眼。不过这会儿的秦毅对他而言甚至都比不上小张来的熟悉。
大概看出他并无恶意,铁蛋儿才试探的张开了嘴。按道理讲四岁的孩子,应该是很早就学会了自己独立吃饭,除了一些娇生惯养被家长溺爱的熊娃外,但现在这个环境肯定是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孩子大多都是糙养的。
徐向暖不知道的是,铁蛋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次筷子,以前在老秦家,最好的时候也只是喝粥啃窝窝头。
精贵的面食在小孩眼里其实就是个稀缺物,毕竟土地贫瘠,即使年景好的时候也收成不了多少粮食。再说小孩也才不到四岁,能有什么记忆呢?
吃完饭,大人们都散了。他们一家三口被分到了一个屋子。
终于有机会了,秦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自家媳妇儿。
“铁蛋儿以前不是挺淘的么,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腼腆懂事了。”
徐向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看出男人眼中的怀疑,说实话她是真不知道。
那么乖巧的孩子怎么会淘气呢?
秦毅没问出什么也就放弃了,孩子现在连他都认不出来,还有什么是不可变得呢?
徐向暖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她忽然意识到,今晚自己就要和原主这个便宜丈夫睡一张炕了,可能还不止这一晚。
单了二十五年的资深老狗,这会儿慌得一批。
最主要的是这男人私下眼神很犀利,对视时间长了充满了侵略感,就这短短的半天时间,男人已经若有似无的问了她好几个问题,回回都卡在危险边缘徘徊。好就好在他和原主之间相隔了两年多,存在生疏,有些地方即使觉得有违和感,一时半会儿也还说的过去,毕竟这具身体做不了假。
稳住不慌,这场面她能挺的下来。不能被这老男人看出什么异常。
老自然不是说的男人年龄,徐向暖指的是这个男人对于现代的她而言,毕竟相隔了半个世纪,要是按辈分,可能和她爷爷是一辈人,没准还比她爷爷年纪都大呢。
想想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铁蛋儿还在小张那屋里没过来,那司机小张也是个十几来岁的半大少年,难得的他能和那小鬼玩到一块去,今晚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应该能吧,照那孩子今天的粘人程度,不至于抛下老母亲另结新欢吧。徐向暖有些不确定的想,
不过小孩子喜新厌旧是很正常的,正常才怪,那小鬼要是今晚不救她母亲于水深火热当中,明天说什么她这老母亲都不会再听了。
“怎么还在发呆,是身体不舒服吗?”男人一只手稳稳的端了一盆热水,另一只手滑动轮椅慢慢进来,顺便问了她一句,看得出来那轮椅很精巧。在这光洁的地面上好似没费多大力气。
徐向暖何止是身体不舒服,她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来泡泡脚去去寒,暖和暖和身子。”比起男人的从容,徐向暖真的觉得是,她哪儿和哪儿都不自在,她也唾弃自己的扭捏。但女性骨子里最深处传来的那种矜持感作祟,说到底徐向暖终归还是一个传统女人。
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屋,但好似也没办法推脱,反正怎么都好像很奇怪。
传统女人调整了一下自己扭捏的状态,故作大方的走到炕边,如果忽略掉她同手同脚的话,至少面上表情徐向暖还是管理的相当可以。
脱掉鞋袜,她还真不客气的将一双小脚塞进热水中。
没过两秒,又龇牙咧嘴得将一双脚从面盆里提了出来。就进去是什么姿势出来又是什么姿势。那尖锐的酸爽比起前晚来得更为直接,至少她在酒店那晚是有些稍许的酸痛,但现在就是刺骨的痛痒。
油灯昏暗,刚才没仔细看,这会儿细瞧过去才瞧见了,一双嫩白的小脚上满是冻疮,被热水这么一刺激,有的伤口处都开始流脓了。
很快便宜丈夫就过来了,很显然他的眼神要比徐向暖好的多,至少一眼就看见了她脚部的狰狞不适。
“疼不疼,”秦毅抿紧薄唇,眼神暗了暗问,
疼倒是次要的,关键是那种痒,想挠一挠都没地儿抓。
徐向暖将一双小脚往后藏了藏,尽管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但感受确是实打实的。她就是忽然不想让男人看到这双脚。
“你把脚伸出来,我用热毛巾给你敷一敷。”
女人缩着的那双小脚迟疑的向前伸了伸,被男人一掌握住。掌心的温度直达心头,徐向暖冷不丁的哆嗦了一下,那感觉却并不是因为冷。
“有些难受,你稍微忍一忍。忍不住的话也可以叫出来”
说话的那个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听话的那个人却听出了一耳的暧昧。果然,现代社畜狗,思想不正经。
秦毅刚才出去是找老太太要了些柴火把炕煨热,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这娘俩本来就身子骨弱,这西屋里长时间不住人。多少都有些寒气。
抑制住脑子不着边际的腐朽思想,徐向暖装作若无其事的随意问了一句,
“老太太为什么对你那么热情呀?”这话她刚才就想问了。
她隐隐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心里一个劲儿的提醒自己这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她只是借这副身子暂住一阵儿。
暂时的,徐向暖你个冒牌货清醒点儿。
“我之前是她家儿子的勤务员,这次受的伤就是因为替首长挡了一下被砸着腿了。老太太不得对我多照顾一下。”这话说来沉重,秦毅并不想多说给媳妇儿听。
他凑上前冷不丁的笑了一下。有些调笑着问“你脸红什么呢?”
后面那个尾音故意停顿了下,霎时徐向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白费了。
男人又道,语气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坏笑。“都是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鬼才不好意思呢,她脸红是因为刚刚那句浮想联翩的话,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徐向暖真想吼一声是你自作多情了,可现在说什么都好像显得欲盖弥彰,徐向暖确实脸红了。这否认都没办法否认。
秦毅好心情的笑了起来,带着青年男人独有的那种意气风发,刚刚在老太太面前的憨厚形象瞬间荡然无存,
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是个闷骚,明明面上装的道貌岸然,骨子里竟没一点旧时人的正直淳朴。
“阿娘,你们在笑什么呢?”
便宜儿子终于回来了,她老母亲欣慰的放宽了心。刚才两个大人之间的暧昧气氛很快就被遮掩过去了。
“笑你尿床的事呢?”
“阿娘胡说,我都好长时间没尿过床了。”
年纪不大,还不好忽悠。
“阿娘,这叔叔今晚也要和咱们一起睡吗?”
娃儿,那不是叔叔,那是你亲爹。没看出来你口中的叔叔现在脸黑了一大片儿吗?
徐向暖坏心眼的看着,刚才还面带笑意调侃她的男人现在一脸憋屈。她幸灾乐祸的又问小孩,
“铁蛋,你再仔细看看这人是谁?”
小孩还真转过身仔细瞧了一会儿男人的鼻眼,回过头耿直的对阿娘摇摇头道,
“这叔叔我不认识。”
又一声叔叔说出来像把利剑插了老父亲一刀,眼看着男人脸色不对。徐向暖及时补救,
“那不是叔叔,那是你爹,”
铁蛋儿疑惑的问她娘,
“阿娘你不是说我爹走丢了吗,等我长大以后自己去找。”
徐向暖急忙向男人求饶的摆摆手,这话谁说的,不是她,她不承认。
“哦,走丢了,你阿娘没说怎么走丢的?”
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徐向暖,又追问道。
徐向暖收起脚丫子,缩进被窝里。闷声道
“真不是我说的,”
棉被外,铁蛋回答道
“阿娘说被狼叼跑了,回不来了,让我长大以后自己找”
真当小蝌蚪找妈妈呀,要是真被狼叼跑了,还找什么呀,找到骨头都分不清是谁的。小孩子好的记不住,这些糊弄话倒是记了个准。
这话肯定是原主随便说给小孩听得,没想到最后让她背了锅。
徐向暖没看到的是,在她缩进被窝之后,男人看她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一种不明意味的打量还有一种不达眼底的深思。
徐向暖怕是想不到,明明她还没干什么就快掉了马甲。
很快一家三口就都上炕了,秦毅将轮椅停在炕边,先将小萝卜丁用健壮有力的胳膊抱上去,自己又扶着炕沿站起来。将外衣脱掉挂在一边,那边女人就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声,秦毅惊讶,这么短时间就睡着了?
徐向暖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只不过是装的。看样子是骗过去了。听到那边男人也躺下的动静,她这才微微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可怜她一个现代人在一个旧时人面前还活得战战兢兢。
小孩子乖巧的闭上眼,对大人说,“我先睡了哦”
男人温声道“睡吧!”
很快油灯就被吹灭了,黑暗中一片寂静。
两个成年人中间隔了一个小孩,因为三人是盖着同一床被子。徐向暖甚至都不敢翻个身,其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这男人怎么这么变得有攻击性了。
想不明白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暗中,秦毅睁着眼并没有睡意,他能感受得到女人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但想不明白的是,一个人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他记得两年前他最后走时,两人僵持了很久。暖暖那么温柔的性子见实在留不住他,声嘶力竭的说出决绝的话,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了,以后铁蛋就当没了父亲。
怎么今天就好像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