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为什么徐向暖会晕呢,那一撞,听着声音响其实并没有多疼的,但就是这一声响,原主这神经衰弱的脑细胞瞬间就供不上血了。
但意识还是有点的,浑浑噩噩中有只细软的手将自己扶起来,声音的主人无可奈何的对一旁的老妇人说,
“娘,你回去吧,我把嫂子先送进去。”
顾不得一旁还围着看热闹的娃儿,秦音音咬着牙将小徐氏扶了起来,她还做不到置之不理,信不信今天只要她们走了明天就成了大新闻,小徐氏真出了什么事,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死,她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得爱惜羽毛,身上可容不得半点瑕疵。
被自家闺女儿凉凉的眼神看怕了的秦老太,听到话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下。
“这人可不是我打晕的,她是自己不争气,我不就说了几句话,再说,要不是你娘我反应快,没准人这会儿人就压在我这老胳膊老腿上了。”
岂料,秦音音根本就没工夫听她在那儿叨叨,她微微蹲**将小徐氏背了起来,想不到看上去这么消瘦的人也不轻,秦音音吃力的站起身子,腾出一只手将院门从里面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和便宜母亲不可置信的眼神。
趴在窗户上的铁蛋儿这才看见了阿娘的人影,顾不得还在抽噎的妹妹,小身子像只小炮弹唰的一下冲了出去。
秦音音还没看清什么,身子就猛地被便宜侄子撞得一疼,手上脱力差点就将背上的人丢了出去。
姑侄俩脸色都不同程度的黑了。
“你们这些坏人,又欺负我娘。”
秦音音表情不郁,短暂调整后,她又面色如常,和声和气的说,
“没人欺负你阿娘,她自己没站好摔了。”
“你骗鬼呢,我都听见那老妖婆的声了。你还装什么装?”
冗长的安静后,秦音音放弃了,她放弃和这小鬼再多说什么,自从上次分家以后,这便宜侄子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多说无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懒得再装什么,秦音音语气里没有多带任何意味,平静开口对面前怒目而视的小鬼说,
“你确定要挡在这儿吗,你阿娘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见状,铁蛋儿微微顿了一下,迟疑了好几拍,这才极不情愿的让开了身子。
不管什么时候,阿娘都是最重要的。
徐向暖意识沉浮中,有人费力的将自己抬到了硬邦邦的炕上,背部被生硬的炕角硌得生疼。
便宜儿子带着哭腔喊着阿娘,阿娘你快醒来,
她也想醒来,醒来呵斥住便宜儿子,自己还没死呢,犯不着这么早就哭丧,他阿娘病不死也快要被吵死了。
不知道身边小姑子说了什么,铁蛋儿终于不哭了,确切的说还是在哭,只是控制着没出声了。
姑娘家细软带着点清香的一只细弱无骨的手,伸过来探了探她额头,又嘱咐旁边的小家伙去端碗水过来。
便宜儿子走后,徐向暖唇齿间被人喂了几滴甘甜的液体,似水又非水,不能简单的说甜,那是一种能让人一下子觉得干冽清凉的液体,好像脑海中昏昏沉沉的意识霎一瞬都变得清晰起来。
往日里浑浑噩噩打不起精神的身子,一下都有些轻快起来,堵在胸口的那口闷气骤然消散了许多。
徐向暖很想睁开眼来问问这姑娘,到底给她喂了什么。
炕角的小娃儿这会儿见有人了,又陡然哭了起来。
没吃饭的小人声音都不怎么大,抽抽噎噎的小嗓子就是能听出那种细软委屈。
秦音音终于看到小家伙了,眼神中的冷色也褪了褪,不管是什么时候,对天真无邪的婴儿,大人一般都生不出一点恶意,再者,秦音音在现代也只是一十八岁的大孩子。
要说唯一有些愧疚的就是这个小娃儿了,原著中,这十几个月大点儿的娃儿,可是没扛过那次病热,现在不仅小徐氏活了,这小孩儿意外的也存活下来,想到这儿,秦音音神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不好看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变故后面也不知道会生出多少意料之外的事,蝴蝶效应向来都是关联一片的。
实在是小娃儿的哭声令人有些心怀恻隐,就当弥补之前的过错吧,秦音音又单独给小娃儿喂了几滴神水,这娇弱小娃儿后面再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秦音音喃喃自语道,“这下以后就彻底两清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铁蛋儿小心翼翼端着一碗水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抬眼就看见屋里那人不见了。
更加诡异的是,刚才还哇哇大哭的妹妹也安静的睡下了,他就说小姑姑不对劲吧。
要说为什么铁蛋儿这么排斥秦音音,不仅仅只是原主怂恿的那几句,是忽然有段日子,铁蛋儿亲眼看着一个人从貌若无常一点点变得光艳夺目,好像根本就看不出以前的那个样子,那种变化是断崖式的改变,周围竟然没一个人觉得有问题。
铁蛋儿惊讶的问姑姑,“你是吃了什么好东西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看。”
童言童语的一句话,差点吓瘫了秦音音,就好像书中的工具人,忽然有一个人活了那种恐怖,即使这个人还只是个三岁大点儿的娃儿,但那种冲击是迎面而来的。
也是那一次以后,秦音音开始有意无意的防备起了便宜侄子,打定主意将他发配的远远的,但这么小的娃儿,怎么给弄出去是个问题,最直接简单的办法就是分家了。
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在铁蛋心里面那老秦家,就是一个老妖怪带着一个小妖怪,都不是什么好人。
徐向暖身子轻快了好多,但意识怎么都挣扎不醒,接着断断续续的,她好像又做起了梦,
梦的最开始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眉眼间和秦毅有点像,但徐向暖知道那不是便宜丈夫,便宜丈夫眉宇间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阴郁晦涩,少年人在一群人的恭贺中剪彩,身后宽大的横幅上写着,乐山一居项目开工仪式。
背景好像是八十年代,但具体是哪年就有些看不出来了。
奇怪的是,在一群洋溢着兴奋喜悦的人群中,少年看起来意兴阑珊兴致缺缺,可以用得上敷衍二字来说,就简单说了两句话人就离开了。
场面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好在那主事的是个会活跃气氛的,没怎么被这变故给打断。
镜头又一转,是一张刚印刷出来还带着墨香的报纸,封面上赫然印着少年那张清冷的面孔,标题写着临安市十大杰出人物领军代表,字里行间夸赞的有什么年少有为、后生可畏之类的词,
但徐向暖就是从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上看不出来有一丝的高兴,那人唇角只是微微勾起,徐向暖莫名的就觉得有些难过,明明表情是在笑呀,但深邃的眼神中,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的揣摩不透。
有钱有势的人都这么不开心吗?徐向暖纳闷,
怔忪间,她忽然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秦冶。
这人是秦冶?
猝不及防有些情节纷沓而来,徐向暖好像记起来了,一本书中的反派人物就是叫这个名儿,这人最后是不是死了?
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镜头就告诉她了。
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漆黑的房间里黯淡无光,床上躺了一个清瘦的身体,手腕处的猩红流了一地。
床头的柜子上零散的放了几瓶进口药,有一瓶上面醒目的写着舍曲林几个字样。
年少有为的秦冶死在了这个夜晚,抑郁症自杀而亡。
那本书骤然被合上了,反派的故事就这么戛然而止。
秦冶,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没等徐向暖想起什么?小腹传来一种久违了的疼痛感,这种疼痛感疼得让人差点分崩离析,她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是迟来的亲戚到了。
意识恍惚间,徐向暖好像看到了原主寥寥单薄的身影,顾不上抽疼的小腹,徐向暖急急的开口了。
“你怎么才出现呀,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的。”
“委屈您了,我这具身子生来就是这般不争气。”
又是那种空洞无边无际的声音,徐向暖顾不上原主诡异的不正常。
“你不是说送我回去吗,这会儿也到时间了,快点吧”
她焦急的在梦中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却怎么也碰不到原主的身影,好像她们中间不管她怎么挪动,都是隔着一丈远的距离。
原主惨白的脸上微微叹了一下,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传来。
原主用一种接近于冰冷的语气开口对徐向暖说,
“回不去了,你原来的身子已经没了。”
“不是你在那边待着吗?”徐向暖瞳孔倏然放大,不可置信的问,
“你来的那天我就已经死了,”
空气中飘起来的细小尘埃清晰可见,过了良久,徐向暖用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质问道。
“你一早就骗了我是不是?”
这个问题说出来,其实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但不说出口,徐向暖怎么都觉堵得慌。
原主表情看不出来有多少愧疚,好像之前那恳切的哀求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谈不上骗,一早我就说了我们这是各取所需,我被这副身子困了太长的日子,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契机,本来是想着互换灵魂,没成想天命不可违,我命结于此,怎么都是徒劳。”
女人凉薄的眼神中平平淡淡,好像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令徐向暖无可奈何的事实,但这个事实根本就让徐向暖接受不了。
接着徐向暖听原主用那冷冰冰的语气,阐述着一个故事,那故事大概在说,
这里的世界原本就存在于一本书中,原主和她的便宜丈夫都是作者笔下,寥寥几笔几笔的工具人,一次偶然的机会,原主忽然就有了自己的意识,她能从梦中看到除了这个世界以外的东西。她开始反抗起来。但在强大的造物主笔下,像她这种炮灰角色根本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更何况,那个世界实在太小,小到她连个能躲的地方都没有,好像出了作者笔下的那个老洼村,她连存在的必要都没了。
发现徐向暖也是一个偶然的契机,她能感受得到徐向暖身上传来的那种压抑,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跳出那个身体,原主能看到故事以外的情节,也清楚的知道她命不久矣。
要说她对两个孩子没有感情吗,处在那个身体里怎么没有,但一旦脱离了以后,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
徐向暖同意以后,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虽然结果还是失败了,但在临死前挣扎了一下不管结局怎么样,至少对她书中凄惨黯淡的下场来说,现在这情况已然好太多了。
大概还残留着为人母亲最后的一点怜悯,原主对失魂落魄的徐向暖开口说,
“你刚才看见画面里的那个男人,就是书中二十年以后的铁蛋儿。”
徐向暖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脑子里闪过那少年人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又想起家里的小萝卜头。怎么都没办法把他们联想起来。
小腹处断断续续的疼痛感袭来,徐向暖烦躁的想打人。
因为对这个人感同身受,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原主开口解释道,
“这具身子已经很久没有过生理期了,女主刚才喂进去的那几滴神水,在这具身子里稍微起了点儿作用,就好像干燥枯竭的沙漠忽然焕活了一点儿生机,你还有得受呢,”
“你的丈夫小孩都不要了?”
明明已经潜意识里相信了,徐向暖还是不甘心的在挣扎,
“不都说了书中都是工具人,这个角色从一出场就是个拖儿带女的活寡妇,有什么舍不下的呢?”
原主难得好心的提醒了一下徐向暖,
“书中的秦毅并没有回来,那个小女儿也没活过今年腊月,要是你还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能帮他们改改命”大儿子心思敏感多疑容易偏执,小女儿早早随着角色就夭折了。现在回来的这个男人她也并不熟悉,原著笔下的那个男人憨厚老实话不多,要不是名字对得上,谁知道回来的这个是人是鬼呢?
不过后面这些话也没有要说的必要了。
说完这句话,原主的身影瞬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终于,徐向暖醒了过来。
腹部还是断断续续的传来疼痛,但意识好像已经剥离开来。
清凉的夜色下,徐向暖呆呆的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愤怒吗?有,后悔吗?也有,但更多的是一种铺天盖地的无助感,她真的回不去了吗?
这个念头想都不敢想,胸口窒闷的有些喘不上来气。徐向暖分不清该怪自己还是去怪别人。
眼睛里无意识的就开始流眼泪,不是那种一滴一滴的,一串串的砸了下来。身子呆呆地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娃娃在炕头枯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