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暖表情木然,眼神空洞,脑子里好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但脑海中断断续续的出现一些情节。
那是她刚上大一的时候,比起高中繁杂紧张的学习环境,大学的课程很明显,显得轻快多了,人一直绷紧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就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也是那段日子徐向暖忽然沉迷上了看小说。
什么奇说怪谈的小说都看,但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本名字叫六零发家致富年代文,因为隔得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有些故事情节现在也具体想不起来。
但那本书大概讲的是,一个即将高考的女高中生,悲催的被一花盆给砸死,灵魂跨越时空穿到一个贫困潦倒的小山村姑娘身体里,偶然得到了一股不知名的神水,可能是因为作者笔下的女主光环太大,大到遮盖住了剧情中很多人的智商,本来思想腐朽、陈旧呆板的村民唯独对女主另眼相看,
造物主都是偏爱的,偏爱到怎么一种程度呢?平日里乖张跋扈的秦老太都忽然变得有慈母心了,要知道原来的那个姑娘在家中可是不怎么受人待见,不仅如此,一向精明世故的秦老爷子对这个孙女都开始另眼相看起来。
作者有个小细节写得很突出,本来村子里有只大黄狗总是暴躁无常,一般人根本拿它没办法,因为女主的到来,那只向来阴晴不定的大黄也跪倒在女主脚边偃旗息鼓。
旁人奈何不了的牲畜忽然变得乖顺起来,在老人们眼里,这个女娃儿是得老天看重有大福气的。旧时候的那些人特别迷信这个,
因为有女主金手指加持的缘故,三年的自然灾害,并没有祸及到老洼村这一众老弱妇孺身上,虽不至于顿顿温饱,但起码没饿死过人了。
一时之间,女主的地位在村子里。被人推崇的至高无上起来,前期很好的俘虏了人心。
即使后面数十年的大动荡中,女主不仅毫发无损,意外的还收获了一份令人艳羡的爱情。
言情文的标配就是,贫家女往往会邂逅上一个落魄,却胸怀坦荡、貌似潘安的富家子弟。
这文主要就讲了,男主怎么被女主的温柔多情,善解人意打动,从一开始的视若无睹慢慢的移不开眼转变成了爱情。至于后面的发家致富,不过是披着励志文的马甲讲着言情文的故事。
就这儿,读者还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虽然故事情节大体都是甜的,但为丰富人物剧情,作者不得不穿插着几个关键的反派人物,这其中不得不说的一个人就是女主的便宜侄子秦冶,
一个自小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狠厉角色,虽然后来报纸上刊登着十大杰出人物代表,但几乎没人知道的是,秦冶不仅仅只是个房地产大佬,他另一层身份还是临安最大地下赌场,皓月山庄的主人,横跨黑白两界。
这里不得不注意的是,本来姑侄俩都是一家人,怎么都上升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作者特别狗血的安排了一个情节就是,女主清楚的知道只是一本穿书文,便宜侄子是她穿过来顺风顺水生活中唯一存在的bug,为暴露身份,她使计将那娘仨给分了出去,
秦冶的阿娘和妹妹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不管起因是什么,都和女主脱不了干系。这就是姑侄俩最开始结仇的地方,也因为女主这一举动,秦冶开始了四处颠沛流离的路程,年少时吃得苦太多,秦冶的三观在作者特意加重的笔下变得扭曲起来。
男主后来的仕途不顺,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秦冶从中作梗,当然肯定不止这一方面,他给女主的连锁餐饮店找人做了手脚,女主唯二的两次挫折都是来源于这个便宜侄子。
后不后悔都另说,但后来作者笔下的造物力,在秦冶身上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眼看着小世界就要崩塌,书中最大的反派忽然就那么死了。
死因没有头绪,死后没人扶丧。
那几瓶治疗抑郁症的药,也是后来作者强硬加上去的,不然情节根本就顺不下来。
死在大结局的时候,所有读者都为作者这个安排拍手叫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书中人物不愿意受她束缚,不想活了。
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
但徐向暖那个时候特意看得就是这个偏激反派,书中很多时候,作者描写他都用了很多修饰手法,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手段失败后,男人邪魅一笑,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薄唇微起,语气不紧不慢的自言自语说,又被躲了过去呀,还真是好运气。
嘴里说着可惜,表情却一点都没看得出来,深邃的眼神好像隔着虚无的空气打量着什么,那是第一次作者感受到了威胁。
后来这么个人物,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徐向暖心里堵塞了好几天有些不痛快,怎么有些人明明一出场就那么惊艳,却一辈子活成了别人生活中的调味剂,明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秦冶并没有一点儿错。
谁都没错,错的是作者。
这里重新要捋清楚的是,作者写得这本书,本质上讲得就是年代穿书文,但徐向暖现在穿的是作者笔下这本,
现在什么情况?书中书,局中局。
很显然的是,故事情节已经开始了。
女主现在已经过来了,她大概也察觉到异常了吧,女主手中那本书里,原主可是早早就几笔带过的女炮灰。
现在女炮灰没死,怪不得那天小姑子看她的眼神,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剧情出现了坍塌,女主不防备才怪。
因为想的时间太久,徐向暖身体蜷缩的都有些僵硬了。
思维中消失了许久的两个小人出现了,一个理智小人甩着小手绢幸灾乐祸的说,
“阴沟里翻船了吧,早都说过让你冷静冷静,非是不听呢。现在这情况也算是你活该。”
另一个感性的小人捂着湿润的眼眶,哭哭啼啼的开口,
“徐向暖,你可不能放任小萝卜头不管呀,他也太可怜了。”
两个小人因为意见分歧争执不休,吵着吵着动起手来。
徐向暖脑袋里烦躁的都快要炸了,她还管得上别人吗,怎么安顿自己都是个问题。
公鸡的报鸣声一声接过一声,天亮了,徐向暖就这么枯坐了一夜。
铁蛋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刚爬起来就看见阿娘萧瑟的身影一动不动,眼睛无神的看着半空。
顾不得疑惑,他惊喜的喊道,
“阿娘,你醒过来了呀?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徐向暖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慢慢聚起了焦。
只一眼,她就惊慌失措的想往后退,但狭小的地方无处可躲。
徐向暖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抬头看眼前这小人的眉眼,一想到这便宜儿子,就是书中后来毁天灭地的大反派,徐向暖就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阿娘,你怎么了,为什么躲我呀?”
从惊喜中回过神来,铁蛋儿注意到阿娘有些异常的神情,甚至眼神瞥到他还不由控制的打了个冷战。
他想上前去摸摸阿娘的额头,看看是不是有些发烧了,总不能自己儿子都不认识了吧。
刚伸出小手,就被阿娘一巴掌拍开了。声音清脆有力,很快肉乎乎的手背就红了一大片,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这一用力都有些破了。
气氛很是窒闷,意识到阿娘这次是真的嫌弃他了。
铁蛋儿红肿的眼睛迅速蓄起水泡,小身子软了软,奶声奶气的问,“阿娘,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那一巴掌也稍稍拉回了点儿徐向暖的理智,她隐约有些愧疚,歉疚的对小孩儿开口解释,
“对不起啊,阿娘有些没回过来神儿,是不是打疼你了。”
一夜没开口的喉咙有些干涩,说出来的话也是硬生生的听不出来一点儿人情味。
虚无缥缈的徐向暖尽量让自己恢复了一些正常,但精神始终都是蔫蔫的,看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早上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看似没有什么,但便宜母子俩第一次有了一层淡淡的隔阂。
铁蛋儿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粘着阿娘,却也懂事的尽量不招麻烦,以前很喜欢出去玩的小家伙,现在也有点提不起来劲儿。
徐向暖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给两个小孩做好饭,但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她在很多时候都尽量避开,便宜儿子看过来的视线。
只是晚上经常会听到小孩在梦中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骂着阿娘是个坏蛋,
坏蛋?阿娘不是,徐向暖是。
她贪生怕死惯了,又薄凉寡淡,对一些麻烦的人和事都是能避就避,但便宜儿子不同,徐向暖避不开,她知道自己很过分,也已经尽量控制了自己凉薄的情绪,但不管多大的人都是有感觉的,徐向暖也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书中的那个秦冶和现在的便宜儿子是两个人,以前看书的恻隐不忍现在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向暖若有若无的疏离,小孩子怎么会感受不到。
母子俩肉眼可见的生分了,就连徐向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音音后来来了几回,知道了这是原书中的女主,徐向暖难得的打起精神来,自己一个女炮灰,在女主的光环下还是能避则避吧,尽量做到不突出不夺目,争取早日打消女主的怀疑。
人一旦没了精神气,做什么都是得过且过混日子。
徐向暖现在的状态就是很颓很憋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以前厌恶的那些人和事,现在都成了珍重的回忆,脑海中一帧又一帧的回忆起现代的日子。
情绪很低迷,脑海中的意识好像来回在拉扯。
她一直安慰自己又一直推翻信心,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
时间很快来到了腊月十五,习俗是祭灶。
这天也没什么不同,就邮递员敲门送上了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裹,收件人写着老洼村六组徐向暖收。
因为地势偏僻,村子里也没什么外出谋生的人,邮递员十天半个月都来不了一回老洼村。
这来一次不得万众瞩目,没半天时间全村子人尽皆知,谁不知道毅娃子寄东西回来了。
那么大的一个包裹肯定装了不少好东西吧,秦老太听到后抓心抓肺的难受,但自家闺女儿在一旁盯着,她不敢有什么想法。
自从上次徐向暖摔倒后,秦音音就严令禁止便宜娘过去那边找事。
秦老太一边在纳着鞋底,一边在心里不安分的嘀咕,闺女怕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那都是好东西呀,不想办法往自家扒拉,哪还有往外推的,这不是便宜了那病秧子,小徐氏那破落身子吃什么都是糟蹋。
老太太屁股底下就像长了针,怎么都坐不住,手里的针线活也没心思做了。
打定主意,一会儿趁闺女不注意,她一定得过去看看。说什么都不能便宜了那娘仨。
别人在想什么徐向暖不知道,这么一大包裹的东西差点没压弯她,将院门关上,蹲在院子里徐向暖就开始清点起来,明明只要将东西甩进空间,她就能轻而易举的拿回去,但这会儿脑子好像不够用了愣是没想起来。
用剪刀划开,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什么小孩子穿的衣物手套,喝水用的搪瓷小缸,印着碎花的小裙子,零零碎碎的,有妇人用的香膏胰子,还有小孩喝的麦乳精糖块。甚至徐向暖还在里面找出了一把用木头削刻的小枪,这明显是给铁蛋儿拿来把手玩的,一只带着铃铛的拨浪鼓应该是给小娃儿的。看不出来那男人这么心细呀,所有人都以为这些东西是秦毅寄过来的,这么说也没错,只不过东西都是小张一一搜罗过来的。
这个美丽的误会怕是谁也想不到,徐向暖眼睛里稍微带了点儿暖色,有些隐约的兴奋,这种兴奋不是来源于这些东西,
她忽然想到,除了自己这个冒牌母亲,俩娃儿不是还有个远在他方的便宜父亲呢吗。
干什么自己在这儿愁眉苦脸,想到这儿,徐向暖阴沉了这么多天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晴了。
甚至兴趣来了,嘴里哼着首不成调的欢快曲子。
好心情的对窗户边的铁蛋儿招了招手,
“你阿爹给你寄的好东西,快过来看看。”
过了好长时间,铁蛋儿才迈着小腿蔫蔫的走过来了。
眼神看到那些东西亮了一下又很快灭了。
便宜母亲对他说,等着哦,阿娘中午给咱做火锅吃。
能看得出来徐向暖很高兴了。
铁蛋儿抿着小嘴没搭话,孩子怕是被徐向暖这前后不一的态度给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