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木然重复了那两个字,
“回去?”回哪儿,回她来的那个地方吗?
她回去了,那这个身子怎么办,以前的媳妇儿还会回来吗?
这个想法一下子就将秦毅炸懵了。
“当然要回去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能说话的人。”
徐向暖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来了这么多天,也每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大概是在男人面前掉了马甲,她也就没什么顾忌,天知道,她憋得多长时间,再憋下去怕是憋不成个傻子也会憋出个膀胱炎。
“你们那里很好吗?”
男人面色暗沉,看不出喜怒,但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徐向暖也没有特别在意。
“当然好呀,好吃好玩,除了工作压力大,生存空间小,别的没什么不好的。”
“你在那边结婚了吗?”
这个一直被压在心底的话,秦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心有牵挂才会想着回去吧。
“没,”
相比起徐向暖的意兴阑珊,秦毅听到这句话后眼底闪过一簇光。
接着又开口,
“我们这里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说起这个徐向暖就滔滔不绝,从吃的到用的再到人际关系和生存环境给男人抱怨了一通。
“你们这穷得都吃不上饭了,要不是我,你那俩娃儿现在都饿得皮包骨头啃树皮了。”
这点秦毅无从反驳,照之前的那个情况确实无话可说,但今年有收成了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他在心里想。
“你一个大老爷们再看看,家里这哪一件东西不是我带过来的。”
秦毅有心反驳,明明他上次走之前从小林婶儿那儿买了些东西,怎么可能一样都没有,男人四周打量了一下厨房的锅碗瓢盆,又一默,可能怪你眼界太高看不上。
大概是男人的沉默助长了徐向暖的威风,她表情顿时神气起来。
语气里却颇为埋怨,
“你们这儿的人可真难缠,吃个肉都吃不安分,更重要的是,你那一大家子妖魔鬼怪没一个好相处的。我就没见过那么不讲道理的老爷子,还有一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太”
乖,那可是人家的阿娘。
说着说着,徐向暖又飘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徐向暖这几句话明晃晃在打男人的脸。
再好脾气的男人,这会儿都有些受不住了,没看到秦毅微眯了眼,薄唇不带一点弧度的扬了下。
好在徐向暖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察觉到男人不善的目光,怂了一截的小女人及时闭了嘴,讨好的对男人笑了笑。
后面那个生存环境,徐向暖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大环境恶劣,三年的自然灾害这才过了仅一年,更别提后面那数十年的动荡,自己的身份又异常尴尬,随便暴露在女主眼皮子底下,身后还有一个小萝卜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处处都是地雷,随便一脚下去都能要了她的老命。
这要是穿到八零九零年代,没准她还能考虑一下。毕竟那个满地拾黄金的年代,徐向暖还是可以做做发财的梦。
穷困潦倒的六零年,怎么保命都是个问题。
被女人嘴里这几句嫌弃刺激的秦毅,脑子里什么心思都没了。
原本对徐向暖还有点若有似无的好感,也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以前的这些人,骨子里都有一种怪癖,也不能说是怪癖。
这问题现代的男人也有,那就是自己的家人再怎么不好,都容不得一个外来媳妇儿出言无忌。
这是男人骨子里的骄傲在作祟,
很显然,徐向暖说着说着就走偏了,先前就说过了她是一个没什么玲珑心思的憨货,虽然面上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但扒了那层伪装,徐向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市民形象。
秦毅的面色冷了几分,手上不客气的拽过女人旁边的盒子。
外面天色有些暗了,徐向暖还不知道男人心里的魔鬼马上就要出来了。
男人问徐向暖,
“你来的那个地方和这差别很大吗?”
徐向暖点了点头,眸色沉了下小声道,
“当然差别大呀,毕竟这中间隔了六七十年呢。”
秦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
“那你回去了,我原来的媳妇儿就可以回来了、”
徐向暖唾弃了下男人的异想天开,
“你媳妇早都死了,还做什么美梦。”
可没想到,刚才还仪表堂堂的男人忽然恬不知耻的说了句,
“那你走了,我娃儿不就没了娘,这可不行?”
男人的语气又成了那种吊儿郎当,嘴角斜肆上扬,眼睛里暗光流转,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不怀好意。
一只空闲的大手,不知什么时候,顺着女人纤弱的肩膀慢慢往下划,掌中粗粝的厚重感压得小妇人心头颤栗不止。
徐向暖腾的站起来,挥开那只大手,退后了一大步,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眼男人,
那个温润无害的便宜丈夫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么一个妖媚贱货。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算什么?”
“这话说的,占了我媳妇儿的身子,不得替她尽尽义务。”
原本沉稳有力的声音忽然换了个腔调,徐向暖怎么接受都接受不来。
更重要的是,他说的那句尽尽义务。
他娘的,这便宜丈夫身体里怕不是住了个妖怪。
尤其在鲜红的辣椒渲染下,那张薄唇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又一瞬,秦毅恢复了正常,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徐向暖的错觉。
秦毅看着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小妇人,疑惑的问,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徐向暖将灶台上的手电筒往那边移了移,男人眼中一片清明。
他恢复正常了。
徐向暖还是心有不安,她得赶紧想办法回去,再被这男人吓几次,没吓出心脏病都犯成神经病了。
回去,说到回去这个词,徐向暖真的有好好想了下,到底处了这么多天的感情。
临走前,她总得给俩娃儿留点什么东西。
别前脚一走,后脚人家就把自己忘了,尤其小孩子六岁以前都不怎么记事,还没想到一个具体的妥善安置办法。
徐向暖就困了,现在才是下午六点多,
她这具身子精神头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在现代,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年轻人,下午六点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徐向暖也是真的受够了这病歪歪身子的拖累,早点回去对谁都是解脱。
临走前,还不忘将自己最后剩的那点小龙虾收走。
视线一转,原本困顿的徐向暖暴躁了。
“秦毅,你个大嘴巴,还我的龙虾。”
母老虎的威力显赫,原本缩在墙外的几只狗,也被女人这一声咆哮震的心神一颤。
老实点的秦毅无辜的努了努嘴,给了女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男人丰神俊朗的眉眼也拯救不了徐向暖的生气了,她以前可是个十足的颜控。
徐向暖简直气炸了,那家伙就是故意的。
她也是瞎了眼,怎么没看出那就是一大尾巴儿狼。
晨光破晓,天空泛起了白,又到了新的一天,今儿是腊月二十六。
昨晚气得横眉竖眼的徐向暖,忽然就安慰好了自己,她好像总有这么一种自愈能力,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了,和那大老粗计较什么?
唯一有些惆怅的是,真回去了那边一无所有,要是能带点那边没有的东西过去就好了。
这个思想就像有了翅膀,慢慢变得急不可耐起来。
可这光秃秃贫瘠的土地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呢?
这边有的那边也有,这边没的那边还有。
以前看得年代文里不是说处处遇古董,遍地是黄金,随便上个山不是抓头野猪就是挖筐药材,还都是能解决民生的根本问题。
可能是徐向暖压根就没那个命,别说那些好东西,就是吃得根草她都没见过,
人物的关键性很重要呀,要是她是作者笔下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没点能耐。
还有一个原因是,徐向暖有些舍不得现在这具身子的清丽模样。
想到这儿,刚才还一筹莫展的徐向暖忽然乐眯了眼,
她怎么把那个人忘了,
大能耐自己没有,女主有呀。
女主的金手指不管在那儿那都抵得上灵丹妙药呀,
徐向暖总结了一下,她在现代之所以混得那么不尽人意,除了那对父子时不时的骚扰,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她平平无奇,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本,
一米七的大个子偏生的粗鲁壮硕,体重足足接近一百五。
别说,别人看了避而远之,徐向暖平日里都不怎么打量自己。
要是有了这神水脱胎换骨,没准她也能焕发生机,变一漂亮姑娘。
到时候别说当剩女,只要看得上眼的男人信手拈来,这个不行就换一个,毕竟男人比女人直观上要肤浅多了,只不过面上掩饰的好。
最重要的是,一副好模样能取悦自己呀,那些专柜上从来都不敢多看的漂亮裙子,紧俏高跟鞋,靓丽化妆品,什么她不敢买,到时候通通来一遍。
想到这些,徐向暖激动的坐不住。
恨不得变成一只苍蝇飞到女主的肩头,近水楼台抢瓶水。
她也不怕女主一巴掌拍死自己。
腊月二十六,是个传统意义上的采购集会。
太早了没什么东西,太晚了东西死贵。
大多数人拖无可拖都得紧着今天去采办年货,村子唯二的两头老黄牛早早就被人定了位子。
集会是设置在山的另一面烟火四盛的顾二村,之所以叫这么个名,是因为上头还有个顾一村。
这两个村子囊括了上河滩一大半的人口,和他们比起来,老洼村都不值一提。
人家那可是在县里都排得上名的大村,虽说叫村,但都赶得上后来一个镇了。
从哪儿能看出人家的年富力强,就从今年的年景来说,别的村子例如老洼村早早就关了食堂,人家到现在还在吃大锅饭。
不怨得老洼村这些妇孺羡慕,谁让她们是出了名的闺女村。
秦母早早就喊了一双儿女起床,往日里经常懒散赖床的秦小二今天起得格外的早,都没秦母费心叫,倒是一向听话乖巧的闺女有些蔫蔫的提不起劲儿,喊了好几遍还扭扭捏捏的打不起精神。
秦音音是真的不想去,穷乡僻壤的集市有什么可转的,饭都吃不起了还逛街。
想也知道,好不到哪儿去。
可她到底反抗不过秦母的执拗,
秦母今天打的就是带闺女出去给她长长脸,没了人在她怎么耀武扬威?
以前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些老姐妹,每次碰巧遇到了,哪个不阴阳怪气的暗讽自己没福气,当了个续弦还命不好的没个能指望的人,这不是明里暗里嘲笑她早早当了寡妇还能是因为什么?
今个儿怎么也得把这口气给争回来。
谁家娃儿能有她闺女这么有出息,考得进一高的大门,这段时间秦母也算是恶补了一下知识,晓得了一高是个有多了不起的地方。
也就是她机智,早早就问好了马叔家的牛车,不然光凭这两条腿怎么都给跑废了。
一向安静祥和的村子,今个儿难得的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拖儿带母去赶集,人声沸沸扬扬传了好远。
他们是从村子另一头走的,但徐向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甚至秦母得意的向村人夸秦音音乖巧的话,徐向暖坐在炕头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该说是秦母的嗓门大,还是该说徐向暖的耳朵尖。
老秦家除了秦老爷子在家,屋子里空荡荡的说话都没个回声。
秦毅忽然问徐向暖,他以前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没有,
这话一时还问住了徐向暖,你一穷二白的被分了出来,连床被子都是破了洞的烂棉絮装的,还提什么家当。
男人说,
“你要不替我跑一趟老秦家,就咱们以前那个屋子,炕头柜子里有个深灰色的包裹。”
“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徐向暖真想说,要不值钱的话就算了,费那个劲儿干什么,有那个功夫还不如躺在被窝里喘口气,不嫌自在吗?
看出徐向暖的不情愿,男人又幽幽的开口了。
“那要不我自己过去,老爷子看到了要搬过来再重新想办法吧。”
那怎么使得,徐向暖一骨碌起来,言真意切发自肺腑的保证,
“放心吧,别说一个包袱,就是一个箱子我也给你扛回来。”
这话说的真是大言不惭,还一个箱子,就她现在这精神头,只要能爬到老秦家都算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