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大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屋子里的娘仨昏昏欲睡。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外面传来男人的呼喊声。
能吃饭了,
另一层意思就是肉熟了,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吃肉肯定不能说得那么明目张胆。
这个消息令铁蛋儿身心一震,心里痒痒的坐都坐不住了。
他直溜起身子,迫不及待的就想跳下炕跑出去。
徐向暖腾出一只手抱娃儿,另一只手急忙抓了一下没抓住。
这糟心孩子。
房门刚一打开,屋外那股难闻的气味顺着门框,势不可挡的飘了进来。
虽然比起一开始已经好多了,但矫情的徐向暖立刻觉得不舒服了。
怀里刚冒出个小娃儿的脑袋,嗖的一下又缩进了徐向暖的怀里,小娃儿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母女俩模样一比一的难看。
厨房里,秦毅洗了把手,略微蹲**,将已经煮好的肉倒进徐向暖提前给他准备的陶瓷罐里。
八斤肉,放满了一整个罐子。
平日里喷香咽口水的肉,现在奇迹的闻不出味道,甚至好笑的是,胃里空荡荡的,却一点儿都没有食欲。
这种感觉不仅是秦毅一个人有,整个村子里的人大多都被荼毒了,只不过相比别人,遭受直面袭击有些丧失味觉的还属秦毅最为严重。
男人动作干练,三两下就刷好了锅,也不知道这冒着泡沫的东西是什么,去油污这么厉害,他指的是洗洁精,现代人的厨房神器。
亚麻色的长裤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长腿矫健有力,身姿修长挺拔。
单薄的对襟棉麻外套,都遮不住壮硕宽阔、沉稳有力的胸肌轮廓起伏。
冬季里即使有太阳,但除了人,老洼村里连找个能看的飞禽走兽都没有。
令徐向暖好奇的是,前几天怎么找都没找到的那几只狗,在今天这么严重气味的干扰下,还能循着蛛丝马迹找过来,
鼻子不是一般的灵呀。
厨房里待了有一个多小时的秦毅,明明腊月里的天,他还就能出了一后背的汗,湿乎乎贴在张弛有力的背梁上。
头顶稍微留长了一点点的头发,在太阳的照耀下,也分不清是棕色还是黑色。
**的鼻梁上带了一点锅灰的狼狈,却平添了几分男人的性感。
“阿爹,是不是可以吃肉了?”
铁蛋儿嘴上问着,但手上一点都没耽搁,小手抓起筷子夹了一块肥大流油的肉,当即就往嘴里扔。
因为太着急了,刚出锅的肉还冒着尖锐的烫,小家伙果真被烫得跳起来。
一只小手没什么作用对着自己的嘴扇气,哼哧哼哧的就是不肯吐出来。
便宜阿爹根本就没多注意,注意到了已经来不及了。
铁蛋儿咽下那口肉后,眼睛里热泪涟涟,不知道还以为被这口肉给感动的,殊不知张开小嘴,舌尖上被烫红了一个殷红的点。
小模样委屈得红了鼻子,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精神气。
院子里的简易灶台很快就被撤了,那锅里的东西也快被熬干了,剩余的那点残料几抷黄土就埋进坑打发了。
没有臭味的来源,院子里渐渐恢复了生机。
至少,徐向暖赶出来了。
日头懒懒散散的挂在半中腰,徐向暖一出门就看到蹲在院子里顾影自怜的便宜儿。
“怎么了这是?”
徐向暖不问还好,一问便宜儿子蓄了一眼眶的眼泪唰就掉下来了。
小孩就是这样,摔倒了要是没人管,他自己晃晃悠悠站起来不哭不闹继续走,但凡身边有个大人体贴一下,那家伙就像开了闸的黄河,没个十来分钟长哭短闹是哄不好的。
就像现在的铁蛋儿,本来那股疼已经差不多过去了。
就是不能碰,他最根本的伤心不是舌头上烫出了泡,是因为这个泡注定和那罐肉无缘了。
便宜父亲看见了,随口不走心的说了句,
“过两天就好了。”
在父亲面前,铁蛋儿也哭不出声。
这不有人关心了,小家伙的悲伤忽然就被放大了。
知道了缘由的徐向暖有些好笑,
她拍了拍便宜儿子的小肩膀,轻声道,
“男子汉么,不能像个女娃娃一样轻易掉眼泪,你看妹妹都看你笑话了。”
小娃儿确实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的看哥哥。
头顶戴着一顶鹅黄色的船夫帽,摇头摆脑的东瞅瞅西瞧瞧,越发衬得像只小鸭子。
中午的这顿饭,下午三点才上了桌。
也不知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徐向暖又找出了几个鸡蛋和青菜香菇,让秦毅顺便给便宜儿子炒个鸡蛋,再给自己溜个香菇青菜。
徐向暖刚才尝了一口秦毅炒熟的肉,猪肉细嫩解馋,肥肉大多都被熬出油混着喷香的调料融进了肉味里,她之前特意给里面撒了把干辣椒和胡椒粉,现在唇齿间又麻又辣又过瘾,勾得人哈喇子能掉一地。
这么重口味的肉两个娃儿肯定是吃不了了,徐向暖忽然就理解了便宜儿子的难过,但这种同情转瞬即逝,剩下的全都是咽进喉咙里的期待。
比起别人家的粗菜淡饭,这已经算得上是宫廷夜宴了。
心满意足的徐向暖将怀里的小娃儿,递给她的便宜父亲。
自己急冲冲的跑到院子里的桌子上,抱起一台电小二就往厨房里跑。
徐向暖忽然想起来,自从来了这么长时间,她好像除了吃包子啃馒头就是面疙瘩汤,现在有了扎实的配菜,不蒸一锅米饭实在可惜,散发着米香的大白饭混着喷香四溢的肉汤,再是美味不过了。
说起吃得,徐向暖整个人都好像散发着光,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喜悦,稍稍感染了秦毅。
男人一手抱着不安分的奶娃儿,一手将偷偷伸出爪子的便宜儿子提溜了出去。
舌头都冒泡了,铁蛋儿还不安分的想再吃一口,刚才那一口嚼都没顾得上嚼,急急忙忙的咽下去还烫伤了舌尖,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
这种想法很快被一只粗粝的大手无情斩杀,
男人像提溜着一只小鸡仔儿似的,将便宜儿子送出了厨房。
铁蛋儿蔫头巴脑的垂着肩膀,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肯定会有机会的,阿娘不会忍心看她挨饿的。
也不想想,他那脆弱的舌头还经得起再一次攻击吗,实在是味道太重了。
这顿迟来的午饭除了铁蛋儿,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
就连怀里刚会蹦几句话的小闺女,香的差点都吞了舌头。
徐向暖看得好笑,就几口没盐没调料的炒鸡蛋而已,至于表现的那么夸张吗?
吃饱喝足之后,两台电小二也都充满了电。
吃饱喝足,人生一大幸事。
趁着两个娃儿没人注意,徐向暖悄悄的向男人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一会儿他跟着自己出去。
下午四点多,晒了一天的太阳才迟迟落下半山,徐向暖躲在厨房兴冲冲的拿出一盒好东西和便宜丈夫分享,那是一大盒麻辣小龙虾。
一直藏着没敢吃,现在膨胀起来的徐向暖有些嘚瑟起来。
她这个人就不敢有什么好东西,一有好东西就飘的找不着北,就想找个人来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
完全忘记了之前偷吃自热火锅遭受的罪。
被女人软嫩嫩小手抓着自己大掌的温度烫了一下,秦毅刀刻的下巴绷紧了没说话,只是眼神中有了些稍许的波动,这是女人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男人抿紧了唇,心里暗想,这小女人是不是对他也有些好感,
旧时候的人就这点不好,思想上腐朽的像个老古董,一被小姑娘拉拉手就自作多情的想东想西。
殊不知,拉着他手的这个女人,从前活得可跟个糙汉子似的。
徐向暖还不知道,自己一个无意识的举动,会让便宜丈夫浮想联翩。
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就想给男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头爱。
要问她真有这么好心吗,肯定不能。
徐向暖这么不遗余力的就是想,让便宜丈夫尝一尝看能不能做出这个味道。
做不了麻辣小龙虾可以做点别的呀,反正徐向暖就想吃得是那个麻辣味,至于食材也不是不可能将就。
“试试,看能不能做出这个味儿。”
那只握着自己的小手忽然松开了,男人筋脉喷张的大手无所适从,好一会儿才怅然若失的收了回来。
听到女人的话,秦毅接过那只红通通的麻辣虾,徐向暖特别狗腿的给剥了壳。
一口嚼下去,男人又看徐向暖,
以为肉太少,没怎么尝出来味,
可接连递过去了好几颗,男人吃完了还是不发一言,
徐向暖不想伺候了,想了想,估计是没嗦壳,没嗦壳小龙虾就没了灵魂。
“你看着我怎么吃,你学着来。”
这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秦毅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手里的动作却是一个接一个。
很快,一大盒子的小龙虾忽然就剩了个底儿。
徐向暖炸毛不干了,抱起盒子后退了一大步。
搞什么,弄了半天委屈了自己便宜了别人。
要知道,之前那么多的时间她都没舍得吃,不是想不起来,是根本就逼迫自己不去想,
这东西吃完了就跟不可再生资源一样,一去不复还。
秦毅不明所以的看着炸毛的徐向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忽然就没了踪迹。
脑门上写着大大的问号,因为味道刺激,嘴唇染红了一大片格外醒目。
“怎么了,”
刚一开口,忽然就压不住唇舌间那股麻辣火热。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我是让你尝味道的,不是让你吃得。”
说着说着,徐向暖就委屈了。
“你都吃完了,我还吃什么?”
心头冒起了酸泡泡,这男人胃口怎么那么好,中午都吃得那么饱了,还有肚子啃小龙虾。
她原本就是打着吃饱喝足,胃里已经没地方的小心思,这才无所顾忌的拿出自己的私藏。
现在什么都没捞着,
想到这儿,徐向暖恨恨的瞪了一眼还在意识之外的男人,
“吃了这么多,怕是知道该怎么做出这个味了吧。”
要是秦毅真敢给她说个不,徐向暖恐怕真的会翻脸。
这张牙舞爪的小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熟悉,那个便宜儿子怕是学了个一乘十。
找机会秦毅要和女人谈谈这个问题,别一个男孩子最后养得娇里娇气,像什么样子。
没听清女人说什么,但炸毛的猫就得顺毛捋。
秦毅果断的点了点头,不管是什么先答应下来。
趁这会儿有时间,他想和女人好好聊聊,问问她的打算。
两个人一直这么含糊着相处也挺别扭。
更重要的是,秦毅想知道女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也好做打算。
现在的人都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秦毅还是有点男人的小骄傲的。
虽然回来的这几天严格意义上来讲,自己是在吃软饭。
但大男人能屈能伸,他都将财务大权交了出去,家务琐事都揽了过来。
也算是平等付出了吧,实在不行,以后再好好补偿。
斟酌了一下言辞,五官硬朗眉目清明的男人问徐向暖,
“说起来,还是我们一家沾了你的光才衣食无忧,”
徐向暖哼了一声,挑了挑眉,嘀咕了一声算你识相。
声音虽小,但秦毅又不是个聋子,听到了女人的傲娇言语。
秦毅接着开口问,
“今年年景不好,外面好多地方都遭了难,你一个女人出去肯定是要受委屈的,能不能找个地方落脚都是个难事。”
这句话的本意,是告诉徐向暖,外面现在情况不好,你要是打算出去肯定讨不了好,要是有这个想法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
徐向暖点了点头,外面确实很难混,这年代出趟门跟去西天取经似的,都得徒步爬行。
别说自己这具三步一小喘五步一踉跄的废物身子,真有那个机会,徐向暖像是个自讨苦吃的人吗?
她漫不经心的对男人说,
“我不出去。”
不出去是不是说明,女人愿意留在这里了?
秦毅说不上来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但脑子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小女人还是想和他一起过日子的。
可是接下来女人的话,狠狠的打脸了。
徐向暖接着又说,
“我不出去,不代表我要留在这里呀。”
嘴里的小龙虾辣得她吸溜了一下口水,徐向暖接着话头继续,
“再过不了几天,我就要想办法回去了。”
男人怔怔的没说话,好像是反应不过来她说得要回去。
没心没肺的徐向暖吃得可欢了,那你要问为什么都要回去了还想找男人做出这个味道。
你忘了她现在是个穷光蛋的事实了吗,不想个法子回去创业,难道喝西北风吗?